作家评传 手足情深:巴金的兩個哥哥   》 巴老和他的兩個哥哥(1)      汪緻正 Wang Zhizheng

  這裏所說巴老的兩個哥哥,是大哥李堯枚、三哥李堯林。
  一九八六年四月二日,巴老與我有一次談話,其中有兩處很動感情。他說:“我感到痛苦的是,我的兩個哥哥對我都很好。他們兩人都是因為沒有錢死掉的。後來我有錢也沒有用。”“……他們都不願意死,結果死掉了,就是因為沒有錢。……所以我也不願過什麽好生活。他們如果有點錢,可以活下去,不至於死掉,但是偏偏我活下來……”。其間,巴老兩次痛哭失聲,談不下去。
  去年,《中華讀書報》記者祝曉風問我他們三兄弟之間,感情為什麽這樣深?我認為除了深厚的手足之情外,還因為他們都受到“五四”運動的影響。正如巴老所說:“(五四運動)在我們的表面上平靜的家庭生活裏敲起了警鐘。大哥的被忘記了的青春也給喚醒了。我那時不過十四歲半,我也跟着大哥、三哥一起貪婪地讀着本地報紙上關於學生運動的北京通訊,以及後來上海的六三運動的記載。本地報紙上後來還轉載了《新青年》和《每周評論》的文章。這些文章使我們的心非常激動。我們覺得它們常常在說我們想說而又不會說的話。”還說:大哥設法買全了《新青年》的前五捲。後來他甚至預先存了一兩百塊錢在華陽書報流通處,每天都要去那裏取一些新到的書報回來。……當時在成都新的書報很受歡迎,常常供不應求。”“每天晚上我們總要抽出一些時間輪流地讀這些書報,連通訊欄也不肯輕易放過。有時我們三弟兄,再加上香表哥和六姐,我們聚在一起討論這些新書報中所論及的各種問題。後來我們五個人又組織了一個研究會。”
  我最近寫了一篇短文,名為《一部舊書一片兄弟情》。說的是一九七六年,巴老寄了一部在“民國二年”(即一九一三年)出版的“法國革命小說”《九十三年》(上下册)給我。作者是囂俄(即雨果),譯者自稱東亞病夫。上面有我父親的圖章,刻有他的號“李卜賢”三個字和拼音,又蓋有“堯林圖書館”的章,還有巴老用毛筆書寫的“李卜賢先生捐贈”幾個字。這應該是早年他們三兄弟一起讀過的書。巴老在信上說是他在四二年那次回傢帶走的。一九四五年,李堯林逝世,為紀念三哥,巴老擬成立堯林圖書館,在書上蓋了這個印章,並寫上“李卜賢先生捐贈”這幾個字。由於多種原因,堯林圖書館沒辦成,但書完整無損。這本書,是當年他們讀新書報的見證,也反映了三兄弟的手足深情。
  巴老的大哥贊成劉半農的“作揖主義”和托爾斯泰的“無抵抗主義”。正如巴老所說:“他一方面信服新的理論,一方面順應舊的環境生活下去。順應環境的結果,就使他逐步變成一個有兩重人格的人。”大哥支持巴老和三哥去南京讀書,繼又剋服傢中的經濟睏難,幫助巴老去法國留學。後又鼓勵巴老寫小說《春夢》(即小說《傢》)。他在最後一封信上對巴老說:“《春夢》你要寫,我很贊成;並且以我傢人物為主人翁,尤其贊成。實在的,我傢的歷史很可以代表一切傢族的歷史。我自從得到《新青年》書報,讀過以後,我就想寫一部書來,但是我實在寫不出來,現在你想寫,我簡直歡喜得了不得。弟弟,我現在恭恭敬(敬)嚮(你)鞠躬致敬,希望你有暇把他(它)寫成罷。怕甚麽罷。《塊肉餘生》過於害怕就寫不出來了。現在衹好等着你快寫成了在《小說月報》上發表,你尚沒有取名的小說罷。”
  大哥在成都撐持一房人的生活,他實在承受不住各種壓力,終於在一九三一年服大量的安眠藥自殺。沒想到,四月十八日巴老《激流》的《總序》在上海《時報》第一版上發表,報告大哥服安眠藥自殺的電報十九日下午就到了。大哥不僅一個字不曾讀到,連巴老開始寫小說《傢》也不知道。巴老讀完電報,懷疑自己在做夢,像發癡一樣過了一兩個鐘頭。他不想吃晚飯,也不想講話,一個人到北四川路,在行人很多、燈火輝煌的路上走來走去。……三十年代,巴老寫過一篇《做大哥的人》,記敘了大哥的一生。巴老說:“我不能不痛切地感到我喪失了一個愛我最深的人了。”一九五六年,巴老在《談〈傢〉》一文中提到他大哥,又說:“他是我一生愛得最多的人。”巴老小說《傢》的大哥高覺新,以大哥為模特兒,大傢都熟悉這個人物,我不多說。不同的是:高覺新沒有自殺。我理解巴老的心:他要給讀者以希望,不忍心覺新在他筆下死去。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後一章回 >>   


【資料來源】人民文學出版社
簡介《巴金的兩個哥哥》彌補巴金遺憾緻巴金的信 一緻巴金的信 二
緻巴金的信 三緻巴金的信 四呈獻給一個人(1)呈獻給一個人(2)
喚醒被遺忘的青春做大哥的人(1)做大哥的人(2)做大哥的人(3)
做大哥的人(4)談《傢》談《春》談《秋》(1)
談《秋》(2)談《秋》(3)談《秋》(4)談《秋》(5)
關於《激流》(1)關於《激流》(2)關於《激流》(3)我記憶中的大哥(1)
第   I   [II]   頁

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