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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節:小思不遷
劉心武 Liu Xinwu
小思不遷
香港的一些早期定型的譯名用字憨直,比如渣打銀行,並不刻意選用“紮達”(紮紮實實可以達到)一類諧音取吉的字樣。在港島西區半山,有所聖提士反女子中學,也沒有把“提士反”文雅化,比如譯作“緹施梵”什麽的,這倒很符合魯迅先生反對把托爾斯泰夫人另譯作托爾絲苔的主張。
聖提士反女子中學有大片花園,老樹蓊翳,灌木花叢圍合,幽雅綺麗。十幾年前一夜大風,吹倒了園坡上一株高大的鳳凰木,至今殘樁還凸顯於茂草中。據說,蕭紅的一部分骨灰,就埋葬在那樹根下。蕭紅是誰?至今學校大門外並沒有挂牌,一般人哪裏知道,這校園裏還有關於一位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傑出女作傢的浪漫故事。
1997年,一位赴澳大利亞探女兒的白發女士,在幾位朋友陪同下,被允進入學校花園,覓到了那株大鳳凰木的殘樁,她將自己帶來的亡夫的一半骨灰,撒嚮那埋有蕭紅骨灰的樹根,不曾想忽來一陣旋風,將她撒出的骨灰吹得如霰如霧,瞬間已消失在花園的各個角落。一個女人,不遠千裏,跑來把自己亡夫的骨灰撒給另一個女人,這事在校園裏傳開後,令許多女生驚異,這不僅是因為她們年歲還小,更是因為她們難知前因後果。據說有些女生,從此就有點怕進那花園,沒有歷史感與命運感的支撐,很難感受那真摯情感生發出的一派凄美與眷念。
於是,就有一個首先嚮下一代,講述香港文化史的任務。暫時還沒有任何機構來承擔這一任務,民間人士裏,挺身而出了一位女士,就是香港中文大學的教授盧瑋鑾女士,她主動挑起了搜集、梳理、考察、弘揚香港文學發展史的擔子。
我結識盧女士,已達二十年。她用小思的筆名寫散文。十幾年前,她題贈了自己一本散文集給我,書名是兩個大字《不遷》。那書出版前後,香港中産階級市民外遷成風。個體生命有遷徙的自由。小思強調不遷,並沒有幹預評議他人遷移的意思,她曾跟我講述,四十年前,有激進分子在銅鑼灣百貨公司安放炸彈,那天她恰好路過,見到緊急處置現場的警察和許多神情惶恐的市民,她說,就在那一刻,她心底浮出一個明確的意識,那就是:我是中國香港人,我愛腳下這片土地,無論如何,不可以在這裏使用暴力來解决問題!
小思是我認識的香港文化人裏,為數不多的本地生本地長的一位。2006年7月我赴港參加書展活動,其中一項,就是隨小思進行文學散步,從魯迅先生1927年應邀進行兩場演講的基督教青年會禮堂、戴望舒居住過的林泉居和被日本侵略者關押的域多利監獄、許地山教過課的香港大學……一直尋訪到島背後華人永久墓場裏的蔡元培墓。
有人說香港是“文化沙漠”,但我跟在小思矮小瘦弱的背影後面,僅僅進行了一上午的田野考察,就由衷地感嘆:“我沒有看到沙漠,看到的是厚重的文化積澱!”
小思雖然已經退休,卻比任教時還忙。她說,香港現在是中國言論最開放、出版最自由的地方,而且香港有自己的文學發展軌跡,有大可發掘的文學旅遊資源。不遷,是一份摯愛,更是一份責任。
小思發文章、出書、作報告,還親自出馬引領人們進行香港文學之旅。她有多少文學故事可講啊!僅僅關於蕭紅,就可以講她如何在香港寫成了經典之作《呼蘭河傳》,她和蕭軍、端木蕻良、駱賓基三位男作傢之間復雜的感情關係,在日本占領香港的一片混亂中,她如何一度住進當時改作醫院的聖提士反女校,病故後端木如何把她一半骨灰埋葬在淺水灣一半埋葬在校園,而端木在北京去世前,囑咐妻子鐘耀群一定要把自己一半骨灰送往那株鳳凰木下,與蕭紅“仙會”……這些故事裏融會着歷史、人情、人性,是文學的靈感發生處,也是文學賴以流傳的精魂。小思不遷,她就是香港的一株鳳凰木,綻放出一片豔麗的文化雲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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