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风情 》 名傢走世界：塞納河 萊蒙湖   》 第34節：一賀年片喚起的回憶(6)      郭宏安 Guo Hongan

　　我沒有讀過居爾蒂斯先生的全部小說，從我讀過的七八種來看，他的小說正是這種“同時從頭腦和內心深處生出來的小說”。他總是在個人生活和社會活動的接觸和碰撞中揭示人物的性格發展和命運變化。他的每一部小說都是時代的回聲，但這種回聲不是以一種思想傢或政治傢的口吻告訴讀者，而是通過具體的個人的行動和心理揭示出來。他的那些年輕人從不是孤立的，與社會隔絶的，在空氣稀薄的桃花源裏沉溺於愛情或陷入玄想，他們是活生生的個人，是生活在具體時代具體社會具體環境中的個人。他的小說中也寫政治、寫觀念，因為現代社會離不開政治，離不開觀念，但是他從不孤立地抽象地為寫政治而寫政治，為寫觀念而寫觀念，在他的小說中，政治總是個人化的政治，觀念總是在具體的個人身上體現出來的觀念。不過，居爾蒂斯的小說絶不僅限於為法國當代社會勾勒出一幅準確真實的圖景。他在1985年初出版的《作傢的成長》一書中曾經寫過：“我不願寫那種人們在公共汽車中僅用20分鐘就讀完的作品。我願意寫那種人們鼕天在火爐旁、夏天在緑蔭下閱讀的作品，其閱讀需要幾個小時，而且一次不能窮盡其意義，6個月或6年後再讀，可能會顯現出初看未曾被意識到的新東西。我希望我的書除了具有初次接觸就能看到的明顯含義外，還具有一種多層次的內在結構，而這種結構是那些最用心的、最富於直覺的讀者能夠感覺到的。”我想，這樣的讀者會越來越多的。也許他們永遠也不會出現在那些追逐時髦的批評傢中間，然而值得慶幸的是，居爾蒂斯先生從不理睬他們的褒貶，相反，他堅信，那些不以時髦為念的作品也許有幾分傳世的希望。
　　“有一件事我感到很有意思。在法國，有些充滿了淫穢描寫的小說似乎發行量很大，但我在書店裏很少看到有人光顧，可以說我從未看見一個人買這種書。請您告訴我，究竟有多少人或什麽人讀這種書?”
　　“淫穢文學是西方世界的一大恥辱。現在有人喜歡這一套，有些作傢就去迎合。這種書的銷路不一定好，嚴肅的讀者是不讀的。法國的圖書發行有許多渠道，不限於書店，所以單從書店是看不出來的。什麽人去書店買書?反正讀這種書的人大概不會經常去書店。有的人說那不是淫穢文學(1a littérature porno)。而是色情文學(1a littératureérotique)，以為換一個字就可以使之擺脫低級趣味，其實那是一回事。色情的描寫並不總是必要，甚至可以說在多數情況下是不必要的。我很不喜歡這種東西，有些事情人們是每天都在做，但並不一定要站在屋頂上大喊大叫，讓滿街的人都知道。我的書中僅有極少的暗示，絶對沒有任何描寫。”
　　是的，居爾蒂斯的小說是幹淨的，但絶不是假道學的虛偽。在當代西方文學中，寫肉也是一種時髦。有些人還以為這是一種勇敢的表現。寫這種書早就不需要勇氣了，相反，不隨波逐流，不挂着弗洛伊德的招牌去迎合低級趣味，纔真正地需要勇氣呢。我前面說過，居爾蒂斯先生是有勇氣的，這裏我還要說一遍，居爾蒂斯先生是有勇氣的。
　　我是去年6月底與居爾蒂斯先生告別的，到現在已經半年過去了。這期間他寄給我一本新作《我一觸即跳……》。這是他近年在《快報》周刊上發表的短文的結集，談的是密特朗統治下的法國的政治。這是些模仿法國著名作傢的文體寫成的短小評論，此種文體叫做“le pastiche”，意為“仿作”。我至今不知如何譯成中文。居爾蒂斯先生是此中高手，他自稱可以模仿任何人的文體，我相信此言不虛，因為我曾經懷着極大的興趣讀過他的另兩本集子《中國令我不安》(書中內容與中國毫無幹係)和《法國令我疲憊》。這一本《我一觸即跳……》同樣精彩，閱讀時，你會時而拍案，時而捧腹，時而陷入沉思……總之，海外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我似乎並未中斷和居爾蒂斯的閑談。
　　1985年12月31日，讓一路易?居爾蒂斯先生伏在他那小桌子上給我寫下了美好的祝願，今天是1986年1月31日，我在燈下草就這些不甚清晰的印象，用來代替我對他的祝願。這也許能夠彌補我的失禮於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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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上海三聯書店
第1節：巴黎人與書第2節：塞納河畔訪書第3節：巴黎一條街第4節：巴黎穿衣談
第5節：巴黎的狗第6節：地鐵衆生相第7節：蒓鱸之思第8節：話說西歐人的禮貌
第9節：奶酪的故事第10節：慄子而曰“烤"第11節：你吃你的魚，我吃我的鴨第12節：餐桌上的水
第13節：在咖啡館裏寫作的大作傢第14節：斯丹達爾與旅遊第15節：格朗貝島，大墳島(1)第16節：格朗貝島，大墳島(2)
第17節：格朗貝島，大墳島(3)第18節：格朗貝島，大墳島(4)第19節：訪巴爾紮剋故居(1)第20節：訪巴爾紮剋故居(2)
第21節：羅丹的巴爾紮剋(1)第22節：羅丹的巴爾紮剋(2)第23節：雨果故居探奇第24節：左拉百年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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