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你在今天還在昨天   》 第34節:感激(3)      梁曉聲 Liang Xiaosheng

  我感激當年兵團宣傳部的崔幹事。他培養我成為兵團的文學創作員。他對於改變我的人生軌跡起重要的作用。他就是我的小說《又是中秋》中的“老隋”。
  他現因經濟案被關押在哈爾濱市的監獄中。
  雖然他是犯人,我是作傢——但我對他的感激此生難忘。如果他的案件所涉及的僅是幾萬,或十幾萬,我一定替他還上。但據說兩三百萬,也許還要多。超出了我的能力。每憶起他,心為之愴然。
  我感激木材加工廠的知青們——當我被懲處性地“精簡”到那裏,他們以友愛容納了我。在勞動中盡可能地照顧我。僅半年內,就推薦我上大學。一年後,第二次推薦我。而且,兩次推薦,選票居前。對於從團機關被“精簡”到一個幾乎陌生的知青群體的知青,這一般情況下是根本沒指望的。若非他們對我如此關照,我後來上大學就沒了前提。那時我已患了肝炎,自己不知道,衹覺身體虛弱,但仍每天堅持在勞動最辛苦的出料流水綫上。若非上大學及時解脫了我,我的身體某一天肯定會被超體能的強勞動壓垮……
  我感激復旦大學的陳老師。這位生物係抑或物理係的老師的名字我至今不知。實際上我衹見過他兩面。第一次在團招待所他住的房間,我們之間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的談話,算是“面試”。第二次在復旦大學。我一入學就住進了復旦醫務室的臨時肝炎病房。我站在二樓平臺上,他站在樓下,仰臉安慰我……
  任何一位招生老師,當年都有最簡單幹脆的原則和理由,取消一名公然嘲笑當年文藝現狀的知青入學的資格。陳老師沒那麽做。正因為他沒那麽做,我纔有幸終於成了復旦大學的“工農兵學員”——而這個機會,對我的人生,對我的人生和文學的關係,幾乎是决定性的。
  如果說,我的母親用講故事的古老方式無意中影響了我對故事的愛好,那麽——崔幹事、木材加工廠的知青們、復旦大學的陳老師,這三方面的綜合因素,將我直接送到了與文學最近的人生路口。他們都是那麽理解我愛文學的心。他們都是那麽無私地成全我。如果說,在所謂人生的緊要處其實衹有幾步路這句話是正確的,那麽他們是推我跨過那幾步路的恩人。
  我感激當年復旦大學創作專業的全體老師。七四年至七七年,是中國政治風雲變幻莫測的三年。我在這樣的三年裏讀大學,自然會覺壓抑。但於今回想,創作專業的任何一位老師其實都是愛護我的。翁世榮老師、秦耕老師、袁越老師又簡直可以說對我有點庇護。教導員徐天德老師在具體一兩件事上對我曾有誤解。但誤解一經澄清,他對我仍一如既往地友愛誠懇。這也是很令我感激的……
  我感激我的大學同學杜靜安、劉金鳴、周進祥。因為思想上的壓抑,因為在某些事上受了點兒冤屈,我竟産生過收拾行李一走了之的念頭。他們當年都曾那麽善意又那麽耐心地勸慰過我。所謂“良言令人三月暖”。他們對我的友愛,當年確實使我備感溫暖。我和小周,又同時是入黨的培養對象。而且,據說二取一。這樣的兩個人,往往容易離心離德,終成對頭。但幸虧他是那麽明事明理的人,從未視我為妨礙他重要利益的人。記得有一天傍晚,我們相約在校園外散步,走了很久,談了很多。從父母談到兄弟姐妹談到我們自己。最後我們達成了這樣的共識——我們天南地北走到一起,實在是一種人生的緣分。我們都要珍惜這緣分。至於其他,那非我們自己探臂以求的,我們纔不在乎!從那以後到畢業,我們對入黨之事超之度外,彼此真誠,友情倍深。
  我感激北影。我在北影的十年,北影文學部對我任職於電影廠而埋頭文學創作,一嚮理解和支持,從未有過異議。
  我感激北影十九號樓的衆鄰居。那是一幢走廊骯髒的筒子樓。我在那樓裏衹有十三平米的一間背陰住房。但鄰居們的關係和睦又熱鬧,給我留下許多溫馨的記憶……
  我也感激童影。童影分配給了我寬敞的住房,這使我總覺為它做的工作太少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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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手帕人生”上的小人兒第2節:筆第3節:我和橘皮的往事第4節:“過年”的斷想
第5節:我的小學(1)第6節:我的小學(2)第7節:我的小學(3)第8節:我的小學(4)
第9節:我的小學(5)第10節:時間即“上帝”第11節:讓我遲鈍(1)第12節:讓我遲鈍(2)
第13節:我的第一位責任編輯(1)第14節:我的第一位責任編輯(2)第15節:“剋隆”一個我第16節:我與兒子
第17節:我開始告訴兒子第18節:心靈的花園(1)第19節:心靈的花園(2)第20節:體恤兒子
第21節:父親的遺物(1)第22節:父親的遺物(2)第23節:給兒子的留言(1)第24節:給兒子的留言(2)
第   I   [II]   [III]   [IV]   [V]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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