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让我突然意识到,从1992年起,我的好运是无法估量的。我从未担心过会出事故,确信自己是所向披靡的,确信自己天生拥有即刻与动物建立联系的能力,正是这种能力促成了我与阿拉瓦的相遇,并在我与其他狼的交往中持续了下去。刹那间,我明白了自己有多盲目。每一种情况都是唯一的,每一只动物也是唯一的——就像莱布尼茨的水滴一样,没有完全相同的两滴,这使每一个个体都具有与另一个同样的价值。
事故的前因后果已经有了结论,我决心从回忆中抹去有关这场袭击的记忆,决心从中吸取教训,但更决心忘记它。我将自觉主动地永远将其埋葬。这同样是自负的表现,我忽略了记忆再次浮出水面之前的蛰伏。
科罗拉多事件之后的那年冬季,一日,我和狼群在一起打扫中心的围墙。我在一堆树干后面打扫。狼在狩猎的时候藏身这堆树干后面,以便更好地袭击猎物。我待在这堆木材后,阿帕什立在上头,保持着平衡。它用不带感情的目光看着我。我抬起头,猛然间,白色母狼、布尔德的那头母狼的眼睛又出现在我的记忆里。我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但阿帕什在瞬间感觉到了我的恐惧。尽管我没有移动,甚至没有颤抖,它的眼神变了,双眼变得冰冷、严酷,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我的心开始怦怦乱跳;我感到极度困窘、紧张,陷入了回忆和焦虑的圈套。缓缓地,先是脖子再到脸,阿帕什的鬃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形成一个浓密的战斗头冠,就像印第安勇士战斗时佩带的羽毛一样。于是,我慢慢地远离狼群,后退着走,注意不用背对着它。它的视线紧紧追随着我,双眼越睁越大,磷光闪闪。当我最终退出围墙关上门的时候——幸运的是门离得很近——阿帕什开始发出低吼。我的疑虑使它产生怀疑与防备。
在接下来的那个星期里,我再没有走进围墙。我知道阿帕什会试探我,何况现在是冬季,它的第一个冬季:像成人一样,它正忍受发情期的痛苦,它必须重拾判断力,必须咬紧牙关。幸运的是,八天里,大雪纷飞。到了周末,整个地区披上了极美丽的外衣,没有风,天空澄明,空气严寒,是狼偏爱的季节。于是我回到围栏边,我看着阿帕什。它来了,小步跑着,眼神活泼。跟它在一起,我们恢复了原来的关系,我前所未有地信任它,结果,它对我的信任也并未减损。
我从未忘记科罗拉多事件,也没有忘记它差点造成我和狼群之间的灾难。事实上,我曾深刻地重新考虑过我与狼之间的关系。我不无痛苦、不无退缩地明白了,科罗拉多事件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那种完美的紧密联系、我自己的动物性与狼的兽性之间的完美契合,是完全不正常的,是在正常意义之外的。我的无意识,我的这种天性,这种完全所向披靡的、有时甚至是无所畏惧的感觉,在我的行为中烙下了一种自信,这种自信,在动物的世界里,只属于统治者。然而,我并不是一头母狼,我只是一个女人,其他的,所有其他的,只不过是狼群对我的特别厚待而已。
自此以后,我是否能重拾这业已失去的纯真?我不愿相信自己与野生生活的关系,自己对抗这个幻灭的世界的最后的、永恒的手段会背叛我。而后,在一瞬间,我明白自己谈论问题的措辞就是错误的。相信“如果我爱它,它就会爱我”是严重错误的。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但往往事与愿违——这种方式既过于简单化,也过于以自我为中心了。人与人之间,就像人与动物之间一样,不是因为已经建立了联系才有密集的互动——否则这样的事情就会一直发生。对我们而言没有什么是在握的,没有什么是必然的,你与他人的关系越是罕见(和狼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奇迹啊,多么罕见,多么幸运),这种关系就越脆弱,越无法控制。
没有避免事故发生或是关系破裂的灵药。但布尔德的插曲教给我一条行为准则,从那以后,我在进入围墙的时候都会遵守它:头脑里始终记着狼的特性,它的节奏、它的视角,而不是我的。它的友谊是一件绝妙的礼物,但我必须记得,与狼再要好也不过是因为它宽恕了我,哪怕这种宽恕充满热情。我学会在现有的关系中最大限度地保持警醒,我的全部感情、全部神经都处在极度紧张之中,仿佛这种关系随时会离我而去一样。这对狼有用处,对音乐也同样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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