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著名翻譯傢林少華眼中的日本:落花之美   》 我的書房      林少華 Lin Shaohua

  誇張或不誇張地說,我的書房至少有二百萬朋友“見過”——在拙譯村上春樹小說譯序的最後,我總是忘不了寫上“於窺海齋”四個小字。
  雖然我的學問和學識未必有人稱道,但我這個書房的地理位置很有可能讓不少優秀同行眼睛發亮( 世上的事總是這麽滑稽和不公平 )——位於青島城區東部且倚山傍海。後面緊靠滿坡槐樹花的嶗山餘脈,前方不遠就是煙波浩淼的東海。晴天可從書房窗口窺見紅瓦樓尖之間光閃閃的一角海面,故名之為“窺海齋”,暗喻在無涯學海面前自己永遠衹能窺其一角。
  非我刻意“憶苦思甜”,小時候窮得連個書桌都沒有。我在衹有五戶人傢( 如今衹弟弟一傢了 )的小山溝長大,寫字做作業每次衹能趴在櫃角或炕上吃飯用的桌角。晚上點一盞火苗擰小的“洋油”燈,稍不小心頭髮就“吱”一聲燒焦。那時腦海中最美麗的風景就是一張書桌了。用現在的話說,即所謂書桌情結。所以後來,尤其好歹當上教授住房條件改善之後,書桌情結急速膨脹成為書房情結。
  數年前由廣州北上青島有了新房,裝修時我斷然决定把南面最大的主臥室用作書房。並為自己這個與衆不同的决定興奮了好一陣子:睡覺何必霸占最大最好的房間呢,大也好小也好熄了燈還不一個樣!況且書總比床重要得多尊貴得多文明得多嘛!裝修完後,我買回紅木傢具風格的書櫥靠三面墻排列整齊,陽臺玻璃窗全部內置日式細木格紙糊拉窗,窗前放置長兩米寬一米鋪有榻榻米的“坐榻”一張,榻前放寫字檯。因榻與椅高度相等,故寫字檯前後皆可伏案——我又為自己這個神來之筆得意忘形了許多時日。最後把書分類一本本仔細擺進書櫥使其各就其位。一日環視一排排書櫥一排排書,忽然像面對威武雄壯的秦兵馬俑一樣涌起莫可名狀的感動之情。
  我雖然搞日本文學,但日文書衹占藏書量的約三分之一,主要是日本文學文化方面的,其中有關村上君的最全,大體囊括了他本人的書和別人研究他的書。其餘全是中文。一類是美學、哲學、宗教、歷史及一些雜書,另一類是文學,主要是唐詩宋詞等中國古典文學、古文論、古典文學研究以及近現代文學。日文書主要是為了工作和生計,中文書則大多出於愛好和心儀。總的說來看中文的時間多得多,蓋中文難於日文也。
  年輕時喜讀唐詩,在人生最艱難的歲月時以“仰天大笑出門去”狂妄地激勵自己;人過中年則偏愛宋詞,“陌上花開,應緩緩歸矣”每每令我低回流連感時懷鄉;時下仍在一格一格移植村上君或塗抹自傢文字,抓耳撓腮之間偶為覓得一二佳句而激動不已顧盼自雄。凡此舊書新書土書洋書會師書房之內,與之朝夕相處,與之呼吸與共。風來濤聲入耳,子夜明月伴窗,使我在滾滾紅塵中得以保持一分心靈的寧靜和純淨的遐思,保持一分中國讀書人不屑於趨炎附勢的孤高情懷和激濁揚清的勇氣。而這是辦公室會議廳酒吧咖啡館以至度假村等別的場所難以帶給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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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中國工人出版社
寫在前面那橘黃色的燈光母親的視綫(1)
母親的視綫(2)我收藏的古董遠去的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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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念流星愧對自然青島的喜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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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高興趙本山博客七日小記“席間”的範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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