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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评传 》 曠世纔女魂歸何處:張愛玲傳 》
少作(2)
餘斌 Yu Bin
在小山的頂上有一所精緻的跳舞廳。晚飯後,乳白色的淡煙漸漸地褪了,露出明朗的南國的藍天。你可以聽見悠揚的音樂,像一幅桃色的網從山頂上撒下來籠罩着全山……這裏有的是活躍的青春,有的是熱的火紅的心,沒有頽廢的小老人,衹有健壯的老少年。銀白的月踽踽地在空空洞洞的天上徘徊,她仿佛在垂淚,她恨自己的孤獨……還有那個遊泳池,永遠像一個慈善的老婆婆,滿臉皺紋地笑着,當她看見許多活潑的孩子像小美人魚似的撲通撲通跳下水去的時候,好快樂地爆出極大的銀色水花……沿路上都是微笑的野薔薇,風來了,它們扭一扭腰,送一個明媚的眼波,仿佛是在時裝展覽會裏表演時裝似的。清泉潺潺地從石縫裏流,流,流,一直流到山下,聚成一片藍光灧瀲的池塘,在熏風吹醉了人間的時候,你可以耽在小船上,不用劃,讓它輕輕地,仿佛是怕驚醒了酣睡的池波,飄着飄着,在濃緑的垂楊下飄着……這是多麽富於詩意的情景喲!
這樂園滿是布爾喬亞的氣息,點綴在這裏的舞廳、遊泳池,還有比喻中出現的時裝,反映出那時的張愛玲對西式生活的嚮往。至少在這時候,我們還看不出日後成為文壇奇人的那個張愛玲的任何徵兆:她的理想國恐怕也是她的許多女同學的夢想,她的文字刻意雕琢,我們衹能說小學生搜羅到這許多漂亮字眼、連成如此濃豔的句子實屬不易,但充其量也衹是好作文而已。學校裏有學校裏流行的讀物,其時張資平就正是中小學生中走紅的作傢之一,既然流行,做作文時不免就要模仿,張愛玲是同學中才華較高的模仿者。翻檢舊稿,她對這個“昨日之我”大為不滿,她可以輕鬆地調侃她寫“歷史小說”時的稚嫩可笑,而對這裏的矯情造作卻禁不住要“惡言相嚮”:她稱這是她“最不能忍耐的新文藝濫調”,“一種新的臺閣體”。她有過一行警句:“那醉人的春風,把我化成了石像在你的門前。”多年後還能記得,自然是當時得意的佳句,說不定還是同學中傳誦的名句,但是現在張愛玲真不願意認這個賬:“我簡直不相信這是我寫的。”
事實上即便在當時,張愛玲對這種文體也覺得彆扭。她有一位要好的同學也姓張,兩人各有所好,一個喜歡張資平,一個喜歡張恨水——張愛玲從那時起就是張恨水的忠實讀者。所以如果不是為了取悅老師,她私下裏寧可循着自己的喜好去寫麯折的言情故事——多一點情節,少一點抒情。她寫成第一篇有頭有尾的小說是在念小學的時候:“女主角素貞和她的情人遊公園,忽然有一隻玉手在她肩頭拍了一下,原來是她的表姐芳婷。她把男朋友介紹給芳婷,便釀成了三角戀愛的悲劇。”結局是素貞憤而投水自殺。小說用鉛筆寫在一本筆記簿上,這手抄本在同學中傳觀,衆手相摩,以致弄得字跡模糊。張愛玲還記下了一樁趣事:故事中的負心漢叫殷梅生,犯了一個同學的諱,那姓殷的同學便來興師問罪,責問“他怎麽也姓殷?”自作主張就給改成了王梅生。張愛玲堅持作傢的權利,復又改回去,幾個回合下來,紙都擦穿了。
此後她開始嘗試大部頭,寫了個純粹鴛蝴派的小說《摩登紅樓夢》。一共是五回,回目由她父親代擬,前面已經提到。這小說顯然寫於中學時代。張愛玲對《紅樓夢》一往情深,這時候情節、人物已是爛熟於胸,她把賈府中人引到現代的環境裏上演喜劇,讓寶玉、黛玉住樓房,讓賈政坐火車,讓賈璉擺出洋氣派、洋禮節,但是人物仍按照原書中的性格行事:黛玉的小心眼、寶玉的懼怕父親、賈璉的公子哥兒氣……尤二姐並未吞金自逝,這會兒請下律師要控告賈璉始亂終棄;賈府裏打發出去的芳官、藕官加入了歌舞團,又被賈珍父子追求;寶玉鬧着要和黛玉一同出洋,負氣出走,傢裏無奈,終於讓步;最後是寶黛拌嘴鬧翻,一時輓救不及,寶玉衹好一人獨自出國。故事情節不連貫,也別無寓意,是地道的遊戲文章。可註意的是張愛玲現在驅遣章回體已經相當自如,她嚮我們出示的幾段文字,無論敘事抑或人物對話,都已像模像樣,見不出多少硬挺的痕跡。看她寫賈璉得官,鳳姐置酒相慶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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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資料來源】南京大學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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