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於少保萃忠傳   》 第三十二回 西市上屈殺忠臣 承天門忠魂覿訴      孫高亮 Sun Gaoliang

  當時王文見於公寫出招詞,讀出功績,並不分辯迎立外藩之事。王公大忿,厲聲呼曰:“天乎!冤哉,冤哉!今日勘問某等迎立外藩,有何指實?有何憑據?有何人見證?差何人去迎的?”有附會亨、貞之官曰:“汝意欲取金牌符敕,私結內宦,迎立襄藩,如何抵賴?”王文答曰:“金牌符敕,見存禁中。不奏知太皇太後,誰敢竊取而行?既言迎立襄王必動驚人,查有何人到彼?今日若以‘意欲’二字誣陷某等,實不甘心!”於公見王文力辯,乃曰:“王千之(文之號),汝辯之何益?石亨、有貞等意已如此,如何肯放我與你?彼蓋欲踵秦檜莫須有之故智也。辯亦死,不辯亦死。”當時蕭維貞曰:“此事出於朝廷,公等不肯承認,亦難免得。”當有張在坐,乃閉目與蕭維貞言曰:“此輩自作自犯,如何說出於朝廷。”時有刑部郎中劉清聞得此言,嘆曰:“真冤哉!真冤哉!”即叱劉清曰:“聽汝之言,想必也是與他同謀的。”一時附會亨、貞者群詆侮之。
  明日,石亨等矯上旨,催促成獄。法司無奈,衹得承亨、貞風旨,乃以‘意欲’二字,附會上之。亨等遂挾都禦吏蕭維貞等構獄詞;其略雲:“看於謙、王文等,意欲迎立外藩,圖危社稷,合依謀反者律。陳循與項文曜等,知於謙、王文等謀異不舉,依知情故縱者律。”奏上,天順帝覽畢,猶豫久之。乃曰:“於謙曾有功於社稷。”衆皆默然,未及對。石亨、有貞忙上前啓奏曰:“臣等出萬死一生,迎陛下復位。若不置於謙於死地,則今日之事為無名。”上聞此言,其意遂决。法司標榜於市。
  二十二日早,獄中取出於謙、王文、範廣、王誠等,於西市受刑。王文口中大叫曰:“顯跡何在!以莫須有效姦賊秦檜之故套,誣陷某等於死,天乎昭鑒!”於公乃大笑,口中但曰:“主上蒙塵,廷中大亂,呼吸之間,為變不測。若無於謙,不知社稷何如。當時吾統一百八十萬精兵,俱在吾掌握之中,此時不謀危社稷,如今一老羸秀纔,尚肯謀危社稷乎!王千之、範都督等,吾與汝不必再言,日後自有公論也。”於公復大笑,口吟辭世詩一律,令人代錄,其詩云:
  村莊居士老多磨,成就人間好事多。
  天順已頒新歲月,人臣應謝舊山河。
  心同呂望扶周室,功邁張良散楚歌。
  顧我今朝歸去也,白雲堆裏笑呵呵。
  嗚呼!枉哉!屈乎!於公吟完,令人錄畢,即正色就刑。都人見之,聞之,老幼無不垂淚。有舉傢號哭者,有閤門私祭者,有暗地披麻服者。邊關軍士聞知,莫不涕泣。
  當時範廣同赴法曹,乃挺身直至西市。口中大叫曰:“當初陷駕者誰(指石亨坐視)!吾提兵救駕者,今反殺之。天理何在!”叫未絶,衹見一婦人披麻帶經而來,乃一妓者,平日侍從範都督數年。範廣見侍妓號哭重服而來,忙問曰:“汝來何為?”妓者曰:“特來伏侍公死。”復號哭,大聲呼曰:“天乎!天乎!忠良輩死也!”觀者莫不驚哀。範廣即刻被刑。其妓慟哭伏地,口吮其頸血。俟收殮時,以鐵綫縫接其頭,顧謂范公傢人曰:“好好擡主翁去葬。”言畢,妓者從腰邊掣出短刀,大聲曰:“主君死冤,賤妾死烈。”即自刎於屍旁。衆人與法曹官等,盡皆驚訝,深嘆妓之忠烈。是日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陰風凜凜,黃沙四起,實有屈殺忠良之氣。
  不過數日,王鎮正出朝門,忽然風沙潑面,天色昏暗,大叫一聲,口吐鮮血。從人見了心慌,急扶至東安門來,人事不醒,惟手亂指而已。時人鹹謂忠魂促迫耳。朝廷發陳循、商輅、項文曜等於外戍,後成化帝登極,盡復其職。王文亦謚毅愍。諸公冤事始白。
  且說當日於公被刑,暴屍市上。因公子於冕發戍遼東,屍骸未殮。忽一人邊外冠服,忱公之屍,大哭不止。復奠以壺漿,曰:“某雖國外人,頗懷忠義。今公死冤,公子謫戍。嗚呼哀哉!”衆百姓見之,一齊團看,乃是太監曹吉祥麾下一個屬官,名朵耳者。衆百姓見朵耳尚且如此,況我等皆是於少保爺存留性命的,反不如一朵耳耶?於是衆人一齊壺漿設奠,將錦衣覆蓋其屍,號哭之聲,巷陌皆震。徐有貞聞之,心中畏動。石亨差人禁止不住。曹吉祥痛杖朵耳,不許再去哭。明日朵耳仍來哭奠,吉祥亦不能禁。當時於公屍骸,乃都督陳逵賂守者收公屍骸,葬於城西淺土,又囑咐居民看守。居民思公功德者,每每暗奠壺漿。哭者甚衆。
  公子於冕前一日已發遼東衛為軍,不知父第二日被刑,與解人行至山海關,是夜夢父於公語曰:“吾前日已被石亨、徐有貞誣害而死。吾魄雖喪,而魂不滅。當日訴於天,蒙上帝憐吾忠義勤勞,着吾為京都城隍。吾今欲朝皇帝訴吾之冤,但藉汝目光三日,現形朝見皇帝後,還汝目光。”言畢欲去,公子冕夢中見說,扯住父衣,大哭不止。覺來兩目失明,冕慟哭不已。遂止於山海關上,忙遣義兄於康回京,探父信息。
  於公既死之後,一靈不昧,忠魂耿耿。石亨、有貞等獨坐時,亦常恍惚見公形影。一日,承天門大火,上親臨,命內使諸人救人。擡頭便見於公隱隱閃閃在火光之中,以首連叩,若有訴冤之狀者數次。此時亂嚷嚷之間,上耳中聞得訴曰:“臣之孤忠,上帝已哀憐賜爵。今特訴之陛下。”上聞言,惟曰:“是也。”於公又數叩首,不見,火亦隨滅。上是日心知其枉,乃即召徐有貞至便殿,諭以承天門之事。有貞答曰:“此陛下見火恍惚,不足信也。”上聞貞言,慍色而罷。明日有旨,獨宥於冕遼東之戍。賫旨者星夜馳至山海關來。是日,於冕夢見公曰:“吾已泣訴於皇帝矣。今還汝目光。”冕在夢中牽父衣大哭曰:“不孝子不能收葬父骸,萬死難贖其罪!今欲何往?”公曰:“汝不必慟哭,皇帝盡知吾冤矣。”言罷,振衣而去。於冕閃覺,睜眼看時,復明如舊。
  後日將晚,忽有邊將一齊來到曰:“公子恭喜,朝廷因承天門火災,旨從禁中出,獨宥公子之罪。某等想尊公忠魂不昧,朝廷悔悟也。”於冕聞言,哀聲少息,對諸將謝之,乃即欲與於淳促裝回京,殯葬父骸。諸將忙諫阻曰:“公子未可遽到京師。今皇上聖聰明鑒,雖獨宥公子,奈權黨衆多,深慮公子陳冤,倘有削草除根之意,未可知也。況彼正是炎炎之際,何事不可為。依某等愚見,待衆幸少衰,朝廷念尊公功績,那時公子到京,上一紙陳冤敘績之疏,庶歸葬得安,忠孝兩全也。”公子聞言,心覺有理,暫止於山海關上,專候於康信息。
  這於康領公子之命,奔至京師。一路聞人說公之功,嘆公之冤。於康含淚訪問,已知主人於二十二日被刑。暗問公屍骸何處。有人說陳都督收屍權葬在城西。於康聞言,忙來見陳都督。陳逵一見於康,二人放聲大哭。逵曰:“自從公子發戍去第二日,不料姦黨構罪;以致恩公受屈而死。我暗地賂守屍內監,潛地收殮,葬在城西淺土。待公子回時,遷恩公骸,歸故鄉安葬。”
  於康感謝而叩,又大哭一場。軍從莫不涕泣,陳逵即同於康到葬處。於康即辦祭物,痛哭叩祭一番。忽有軍人報曰:“朝廷有旨,獨赦公子於冕。”於康聞報,暫停一日,即別陳都督至山海關,報曰:“主爺是前月二十二日被害,蒙陳都督賂守屍之人,收得骸骨,葬城西淺土之處。”於冕聞說,哭絶於地。衆人同於康、於淳齊來救醒,哀哭不止。於淳當日哭之,傷心嘔血,得病而死。關上忠義之官,皆送賻祭之儀與公子設靈位之處。於冕悉謝叩卻之曰:“承諸公盛情,卻之固不恭,恐傷先人之清白,不孝孤銘心已耳。”
  於冕一心要拜見父屍,諸將見阻不從,謝諸將曰:“不孝孤蒙恩獨宥,不往收父屍骸,寸心如割,雖萬死不辭!”衆見冕如此,乃曰:“公子堅執要去,可扮作商人,同尊使潛往祭葬畢,可即回轉。”冕謝諸將,當下扮作商人,同於康一徑奔到陳都督處。相見抱頭痛哭。冕深謝陳逵。逵曰:“某感先公厚恩,雖粉骨難報。何足為謝!”即同冕往葬所。慟哭祭奠畢,逵乃差人悄悄發棺。冕即着於康送柩回杭,葬於三臺山之處。冕仍回山海關棲止。
  朝廷於三月初一日有旨:追復故御史鐘同,贈大理寺正卿。復召同二子進京。未知召蔭何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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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敘第一回 於少保齠年出類 蘭古春風鑒超群
第二回 張代巡特提進泮 範方伯交饋資傢第三回 虎丘山良朋偶會 星宿閣妖魅驚逃
第四回 同仁裏夫妻合卺 山東旅將相奇逢第五回 於廷益大比登科 高盂升堅辭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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