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 》 流動的光影聲色：羅展鳳映畫音樂隨筆   》 第33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11)      羅展鳳 Luo Zhanfeng

　　安氏在一次訪談中說，他有意藉用安東尼奧·維瓦爾第（Antonio Vivaldi）為兩個曼陀林（mandolin）所作的大協奏麯作為此部電影的音樂原型，強調的正是那"連續的低音"，正好詮釋劇中人孤寂落寞的心緒，尤其是音樂總是追隨着電影的主人公老頭子，那份絶望與虛無感尤其強烈。歷史讓老頭子一開始就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最終也未能落葉歸根。
　　他和他的妻子，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沉鬱的薩剋斯管：《養蜂人》
　　民謠或兒歌是安哲羅普洛斯一直醉心的，安氏電影中的人兒，總少不了一支屬於他（們）的民謠或兒歌。
　　《流浪藝人》中，一班藝人在戰火歲月四處流離表演，能夠不失愉悅與樂觀，多虧一首《賽庫斯伯依》，讓他們可以邊走邊唱，予以慰藉；《塞瑟島之旅》中，老頭子愛哼他那首《四十個紅蘋果》，（"可愛的你將四十個紅蘋果，用手帕包着。可愛的你將四十個紅蘋果，用手帕包着……"）唱着的時候，難得的也跳着舞着笑着；《養蜂人》中，也有這樣的一支歌謠，那是主人公史畢羅斯（Spyros，Marcello Mastroianni飾）送給出閣女兒的一支搖籃麯："攀上鬍椒樹來采摘鬍椒，鬍椒樹枝突然斷了，手裏什麽也沒拿到……"最後，史畢羅斯不知不覺地在旅途中愛上了一名離傢出走的少女，衹是，《我爬上鬍椒盒》一麯，最終唯獨能對着女兒歌唱，嚮着既喜歡卻又陌生的少女，衹靦腆地以口哨吹一遍調子。
　　歌謠或兒歌在安氏的電影中，仿佛代表着每個人的情感大後方。在歌麯裏，他們都能尋找到安全與寧靜，抓着記憶與美好，樂得釋放與解脫。對比下，電影中好些搖擺樂卻顯得浮誇多了，是即興的、短暫的、缺乏深度的。像《養蜂人》中，少女在點唱機前聽着舞着屬於她的勁道搖擺樂，對比史畢羅斯的《我爬上鬍椒盒》，歌詞太着跡了，旋律太庸俗了，樂聲太張揚了，都欠了味道。
　　……所以說，史畢羅斯是個擁有豐富歷史的人，面對的卻是一個沒有記憶、叫他"無所不記先生"的年輕女孩子。一場記憶與非記憶的對峙。
　　--安哲羅普洛斯
　　安氏說，《養蜂人》是一個關於愛情靜默的故事，我想，也是一個有關尋找自我的故事。主人公史畢羅斯大半生投身教學，庸碌乏味，開場時，他剛參加完女兒的婚禮，跟關係疏離的前妻與兒子作別，决定重拾先父的養蜂工作，開展南下的旅程--一方面追憶過往父親的步履，一方面追尋自己的未來。旅程中，卻遇上一名搭便車的少女（Nadia Mourouzi飾），賴皮地跟着他上路，從此斷斷續續開始二人旅程。史畢羅斯從抗拒開始，到對少女産生感情終結，二人一度相近，最終少女捨他而去，史畢羅斯希望落空，决心走上自殺之路，在蜂巢旁了結自己的生命。
　　無怪乎會被視為安氏電影裏最絶望的結局，其實發展早可預料。《養蜂人》裏，安氏把兩個南轅北轍的人放在一起，發生一段奇妙關係，少女自稱是"無所不忘小姐"，並謔稱史畢羅斯為"無所不記先生"，一開始，兩個人，註定的錯配。卡蘭德卓在這裏為史畢羅斯選了高音薩剋斯管（Tenor Saxophone），這種被視為最接近人類的樂聲，也是一種柔順又多變化的配器。音色朦朧，音質厚重，穿透力強。
　　安氏曾說，《養蜂人》一片中，他企圖以專業薩剋斯管演繹的爵士樂融合傳統長笛音樂演奏，營造浪漫感覺。然而，落入卡蘭德卓之手，她的浪漫從來不是粉紅色的，卡蘭德卓選用高音薩剋斯管吹奏着長而悠遠的音符（演奏者是著名的挪威薩剋斯管手Jan Garbarek），創造了她獨有的冷峻的特性，充滿悲情，音色是灰藍一片。《Farewell Theme》中，薩剋斯管加上了希臘傳統樂器桑多利琴(Santouri，一種鐵製揚琴)的協奏，後者有着一種冰河水流氣質，配合前者更是冰冷刺骨，凜凜冽冽地涌上心頭。我記得那兩段屬於史畢羅斯跟傢人（婚宴後）、跟少女（電影院前）分別的場面，《Farewell Theme》總是適時響起，史畢羅斯衹得站住，惘然若失，纔意識到從此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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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聲畫聯姻 文/周黎明第2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1)
第3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2)第4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3)
第5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4)第6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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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8)第10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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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1)第24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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