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歷代興衰演義   》 第三十三回 康王構仗名將偏安半壁      呂撫 Lv Fu

  詩曰:
  鐵甲將軍夜過關,馬蹄到處骨如山。
  氣高無奈烏江阻,色重方知蜀道難。
  長夜酒能傾社稷,瓊林富不救饑寒。
  若將四堵墻推倒,海晏河清日月閑。
  物換星移幾度秋,鳥啼花落水空流。
  人間何事堪惆悵,貴賤同歸土一丘。
  卻說北宋徽、欽二帝被虜,金人立張邦昌為楚帝,張邦昌不敢居,先迎元佑孟太後入居禁中,垂簾聽政。又遣人至濟州,迎立康王構。丁未五月,王發濟州。至應天府,張邦昌來見,王慰諭之,命築壇於府門之左,王登壇即位,大赦改元,是為南宋高宗。高宗慟哭,遙謝二帝。是日元佑皇后在東京撤簾,遙薯靖康帝為孝慈淵聖皇帝,遙尊母韋氏為宣和皇后,後尊為太後,遙立妃邢氏為皇后。
  初,徽宗生帝時,夢吳越王錢鏐入宮而生帝。後都臨安,壽八十一,與鏐同。又為康王時,遣為質於金,以射矢連中,金疑為將傢子,遣還換質。既而得實,悔而急追之。高宗因奔走疲倦,臥崔府君廟中。夢神人醒之曰:“金人追將及,可速去之,已備馬於門首。”高宗驚覺,馬在側,遂躍馬南馳,既渡河,馬不復動,視之,乃泥馬也。高宗以李綱為相,李納請罷張邦昌王爵,安置潭州,及受邦昌偽命臣僚王時雍、吳開、莫禱、孫覿等有差。封贈諸路死節之臣,還元枯黨籍入官爵。
  遣宣議郎傅雩使金軍,通問於二帝,且致書於黏沒喝。時議定都之所,李綱言關中為上,襄陽次之,建康為下,請先幸南陽,以收人心。而黃潛善、汪伯彥阻之,上遂决意東幸,如揚州。
  綱所陳論,其言切直,帝初無不容納,至是惑於黃潛善、汪伯彥之言,常留中不報。綱因求去。遂罷綱,提舉洞霄宮。綱罷,凡綱所規畫軍民之政,一切廢擱,而國事不可為矣。前太學生東、布衣歐陽徹上書,乞留綱,黃潛善、汪伯彥以語激怒帝,言復將鼓衆,帝斬陳東、歐陽徹於市,天下冤之。
  立沿河沿江淮帥府,以宗澤為東京留守,知開封府事。時敵騎留屯河上,金鼓之聲,日夕相聞,而京城樓櫓盡廢,兵民雜居,盜賊縱橫。澤威望素着,既至,捕誅盜賊,撫循軍民,修治樓櫓,屢出師以挫敵。有王善者,河東巨寇,擁衆七十萬,擇單騎馳至其營,泣謂之曰:“朝廷當危難之時,使有如公一二輩,豈復有敵患乎?今日乃汝立功之秋,不可失也。”善感泣曰:“敢不效力。”遂解甲降。又有楊進、丁進、王再興、李貴、王大郎等,各擁衆數萬,往來京西、淮南、河南、河北等地,侵掠為患,澤悉招降之。於是京城四壁,各置使以領招集之兵;造戰車千二百乘,又據形勢,立堅壁二十四所於城外,駐兵數萬;又沿河鱗次為蓮珠砦,結河北、河東、山水砦忠義民兵。於是陝西、京東、京西諸路人馬,鹹願聽澤節制。澤纍表請帝還京,而帝用黃潛善計,决意幸東南,不報。
  秉義郎嶽飛,犯法將刑,澤一見奇之。曰:“此將纔也。”
  會金人攻汜水,澤兵五百騎授飛,使立功贖罪,飛遂大敗金人而還。澤升飛為統製,謂之曰:“爾智勇纔藝,古良將不能過。
  然好野戰,非萬全計。”因授飛陣圖。飛曰:“陣而後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澤是其言,飛由此知名。嶽飛上書,請帝親率大軍北渡,恢復中原,坐越職言事奪官。時張所為河北路招撫使,飛歸詣所,所問之曰:“爾能敵幾何?”
  飛曰:“勇不足恃,用兵在先定謀,謀定後戰,莫不勝矣。”所矍然曰:“君殆非行伍中人。”補飛為武經郎。張所使都統製王彥,率嶽飛等十一將、部七千人渡河,至新鄉,金兵盛,彥不敢進。飛獨引所部鏖戰,奪其纛而舞,諸軍爭奮,遂復新鄉。
  明日戰於侯兆川,飛身被十餘創,士皆死戰,又敗之。會食盡,飛詣彥壁乞糧,彥不許。飛乃引兵益北,與金人戰於太行山,擒其將拓跋野烏。居數日,又與敵遇,飛單騎持丈八鐵槍,刺死其將黑風大王,金人敗走。飛知彥不悅己,遂率所部復歸宗澤。澤復以飛為統製。
  金主阿哥打第四子兀術犯東京,東京留守宗澤遣將前後夾擊,大敗之。金自盡不敢犯東京。澤前後請帝還京二十餘奏,每為黃潛善、汪伯聲所抑,憂憤成疾,疽發於背。諸將入問疾,澤矍然曰:“吾以二帝蒙塵,憤憤至此。汝等能殲敵,我死無恨。”連呼“過河”者三而卒,都人號慟。訃聞,贈觀文殿學士,謚忠簡。澤子穎居戎幕,素得士心,都人請以穎繼父任。
  帝不許,命杜充代澤。充酷而無謀,悉反澤所為,於是豪傑離心,降盜復去剽掠矣。
  張慤薦劉豫起為濟南知府。豫不願行,請為東南一郡。執政不許,豫忿而去。金撻懶圍濟南,劉豫遣子麟禦卻之。撻懶遣人啖豫以利,豫懲前忿,遂殺濟南驍將關勝,率百姓降金。
  百姓不從,豫縋城納款。
  帝以黃潛善、汪伯彥為左右相。時金兵橫行,盜賊蠭起,二人皆不以聞。金黏沒喝入寇,圍徐州,知州王復死守,城陷,闔門百口皆被殺。詔劉光世阻淮以拒金。光世兵潰走還,金黏沒喝遂陷天長軍。報至。帝即披甲乘騎,馳至瓜州,得小舟渡江,惟護聖軍卒數人及王淵、張瀎等從行。日暮奎鎮江,時汪伯彥、黃潛善方率同列聽浮屠剋勤說法,或有問邊耗者,猶以不足畏告之。堂吏大呼曰:“駕已行矣。”二人相顧倉皇,乃戎服策馬南馳。居民爭門而出,死者相枕藉,無不怨恨。司農卿黃鍔至江上,軍士以為黃潛善,駡之曰:“誤國誤民,皆汝之罪。”鍔方辯其非是,而首已斷矣。太常少卿季陵,自揚州奉太廟神主以行,未數裏,回望城中,煙焰燭天。陵為金人所追,亡太祖神主於金。金人焚揚州而去。
  帝如杭州,黃潛善、汪伯彥以罪免官,以王淵同樞密院事。
  扈從統瓣苗傅,自負世為將,以王淵驟遷卑職,心不平之。而劉正彥亦以招降劇盜,功大賞薄,怨上。時內侍康履等妄作威福,諸將嫉之。中大夫王世修亦嫉內侍恣橫,遂相與同謀,伏兵殺主淵及內侍康履等,劫帝傳位皇太子旉,請元佑太後同聽政。太後見傅等,諭之曰:“今強敵在前,吾一婦人,於簾前抱三歲兒决事,何以令天下?”傅等不從,遂迫帝禪位手旁,改斥。敕書至平江,張瀎知必有兵變,謀起兵討之。張俊亦知其偽,即引所部至平江。瀎與俊語,相持而泣。敕書至江寧,呂頤浩曰:“是必有變。”遣人寓書於瀎,且知劉光世於鎮江。
  會韓世忠由海道將赴行在。張俊曰:“世忠來,吾事濟矣。”因白瀎,以書招之。世忠以酒酹地曰:“誓不與此賊共戴天!”至平江見瀎,瀎乃草檄,聲苗傅、劉正彥之罪,與韓世忠、張俊、劉光世、呂頓浩合兵討之。傅等憂恐,莫知所為。朱勝非勸之,速請帝還宮,可以免禍。傅等遂帥百官朝帝於睿聖宮,帝慰勞之。苗傅、劉正彥以手加額曰:“聖天子度量如是也。”遂請帝復位。呂頤浩謂將曰:“今雖反正,而賊猶握兵居內,若不濟,必反以惡名加我。”進敗苗翊於臨平。苗傅、劉正彥南走,勤王兵入水關。張駿、呂頤浩等入見,伏地涕泣待罪。帝問勞再三,解所服玉帶以賜張瀎,斬吳湛、王世修等,誅貶逆黨有差。
  帝至江寧府,韓世忠追獲苗傅、劉正彥,逆行在誅之。帝手書“忠勇”二字,揭旗以賜世忠。皇太子旉卒。
  金人將渡江入寇,詔張瀎屯襄、郢、唐、鄧,杠充、韓世忠、劉世光分屯江東,以備金。帝如臨安府。金兀術入建康,守臣杜充以降。帝聞充降,謂呂頤浩曰:“事迫矣,可若何?”
  頤浩因進航海之策。帝然之,遂如明州,明州今寧波府是也。
  金兀術陷臨安,遣阿裏蒲盧渾追帝於明州。帝航於海,次於定海縣。金阿裏蒲盧渾陷越州,遂寇明州。張瀎使統製楊沂中迎戰於高橋,敗之。金人陷明州,屠其民,遂襲帝於海,追三百餘裏。提領海州張公裕引大舶擊卻之,金人引還,帝走溫州。
  江淮統製嶽飛大敗金人於廣德,六戰皆捷。韓世忠以前軍駐青竜鎮,中軍駐江灣,後軍駐海口,欲俟兀術師還擊之。及兀術由秀州趨平江,世忠乃移師鎮江以待之。兀術欲濟江。世忠謂其將曰:“此間形勢,無如金山竜王廟者,敵必登之,以覘我虛實。”乃遣蘇德將百人伏廟中,百人伏廟下岸側,戒之曰:“聞江中鼓聲,則岸兵先入,廟兵繼出,以合擊之。”及敵至,果有五騎趨竜王廟,廟中伏兵先鼓而出,獲其兩騎,其三騎則振策而馳,馳者一人,紅袍玉帶,既墜復跳而免,詰諸獲者,則兀術也。既而接戰江中,凡數十合,世忠妻親執枹鼓,敵終不得濟,擒兀術之婿竜虎大王。兀術懼,請盡歸所掠以假道,世忠不許。兀術窘甚。或謂之曰:“老鸛河故道,今雖湮塞,若鑿之可通秦淮。”兀術從之,遂趨建康。嶽飛以兵邀擊於新城。兀術大懼,復出江中。兀術窮蹙,祈請甚哀。世忠曰:“還我兩宮,復我疆土,則可以相全。”兀術見海舟乘風使篷,往來如飛,謂其下曰:“南軍使船如使馬,奈何?”乃募人獻破海舟之策。於是閩人王姓者,教以火箭射舟篷。世忠師潰,兀術始剋濟。世忠以八千人拒兀術十萬之衆,凡四十八日而敗。
  金人自是不敢復渡江矣。兀術既濟江,大肆焚掠,盡擄建康少壯婦女,自靜安鎮渡宣化而去。嶽飛邀擊,大敗之,盡奪所掠而還。
  金主吳乞買廢徽宗為昏德公,欽宗為重昏侯,徙之韓州,又徙二帝於五國城,去金上京東北千裏。宋使洪皓自云中密遣人奏書,以桃梨慄面等獻二帝於五國城,始知康王即位焉。庚戌九月,太後鄭氏卒於五國城。後六年,太上皇卒。又四年,邢後亦卒於五國城。金立劉豫為齊帝於大名府,畀以河南、陝西之地。豫約世修子禮於金。
  初,秦檜從二帝至燕,金王以檜賜撻懶,為其任用。及南侵以為參軍。檜妻王氏,色嬌美而多智,與撻懶通。至是撻懶縱秦檜還,使為內間。檜與妻王氏俱還,自言殺金人監己者,奪舟而來,遂航海至越州,求見帝。帝謂輔臣曰:“檜忠樸過人,朕得之喜而不寐,喜得聞二帝母後消息,又喜得一佳士也。”
  先是,-朝廷雖數遣使千金,但且守且和;而專意與敵解仇息兵,則自檜始。金人欲窺蜀,劉子羽與吳玠、吳璘等,扼險於鳳翔大散關之和尚原。金人知有備,遂引去。金兀術復攻和尚原,吳玠與弟璘伏兵夜擊,大敗之。兀術中流矢,僅以身免,亟剃其須髯而遁,蜀賴以全。
  初,北宋行保甲之法,民有部伍,易聚為盜。北宋末,東南盜賊群起,至是張俊、嶽飛大敗江淮賊李成等於樓子莊,復筠、江州;俊等復引兵渡江,追成至蘄州黃梅縣,又敗之。成北走降對豫,-張用率衆數萬降於嶽飛,江淮悉平。福建義軍範汝為入建州,韓世忠率步卒三萬,水陸並進,直抵鳳凰山,五日破之,範汝為死,閩地悉平。湖海曹成擁衆十餘萬,據道、賀等州,嶽飛擊敗之,成走邵州。適韓世忠既平範汝為旋師,忽由處、信徑至豫章,連營江濱數十裏,曹成大驚,率衆降於世忠,得戰士八萬。嶽飛大敗彭友於雩都,贑州、吉安等地悉平。飛入見。帝手書“精忠嶽飛”字,製旗以賜之。
  太湖楊麽號“大聖天王”。麽與劉豫通,欲順流而下。帝以嶽飛為荊南製置使,飛渡江,中流顧幕屬曰:“飛不擒之,不涉此江矣。”既破李成,復受命討楊麽,前所部皆西北人,不勻水戰。飛曰:“兵何常,顧用之何如爾。”乃先遣使招諭之。其黨黃佐曰:“嶽節使號令如山,若與之戰,萬無生理。”
  遂降。飛表授佐武義大夫,單騎按其部,拊佐背曰:“子知順逆者,果能立功。欲復遣子至湖中,視其可乘者擒之,可勸者招之。”席益疑飛玩寇,欲以上聞。俊曰:“嶽侯忠孝人也,嶽有深機,鬍可易言。”益慚而止。黃佐襲周倫寨,殺之,飛表遷佐武功大夫。會有旨召張俊還防秋,飛袖小圖示俊,俊欲俟來年議之,飛曰:“已有定畫,都督能少留八日,可破之。”俊曰:“何言之易?”飛曰:“因敵將破,敵兵奪其手足,離其腹心,是以易也。”俊許之。會黃佐招楊欽、全宗、劉詵等降,夜掩麽營,降其衆數萬。麽舟以輪激水,其行如飛,旁置撞竿,舟逢之輒碎。飛散腐木亂草於水,以礙其輪,使不得動,遂大破之。麽技窮,赴水死。果八日而捷書至潭州。俊嘆曰:“嶽侯神算也。”
  初,麽恃其險,官軍自陸路攻之,則入湖;自水攻之,則登岸。因曰:“破我者除是飛來。”至是人以其言為讖雲。湖湘既平,張俊還防秋。俊奏遣嶽飛屯荊襄,以圖中原。時金兵少息,詔頒黃庭堅所書《戒石銘》於州縣,曰:“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令刻石文於州縣前。劉豫徙都汴京,使其子麟,以金兵寇淮南。帝以趙鼎為尚書右僕射,兼知樞密事。趙鼎勸帝親徵,帝從之。韓世忠大敗金人於大儀,帝自將禦金,次於平江。金、齊之師日迫,張瀎長驅至臨江,召劉光世、韓世忠、張俊等,各出師以禦金人。金人圍廬州,嶽飛使牛臯救之,金兵敗走。時撻懶屯泗州,兀術屯竹墩鎮,為韓世忠所扼。會雨雪,金饋道不通,野無所掠,殺馬而食,番漢軍皆怨憤,乃夜引師還。兀術等既去,劉麟、劉猊不能獨留,亦棄輜重遁。帝語張俊曰:“趙鼎佐朕中興,真宰相也。”
  以趙鼎、張瀎為左右相。張瀎會諸將於江上,遣張俊屯盱眙,韓世忠屯楚州,劉光世屯廬州,嶽飛屯襄陽,楊沂中屯泗州,以圖中原。飛在襄陽,纍戰皆捷,遣牛臯復鎮汝軍,楊再興復河南長水縣。飛及偽齊李成、孔彥舟連戰,皆敗之,至蔡州,剋其城。飛遣王貴敗劉豫之衆於唐州。上疏請進軍,恢復中原。
  帝不許,飛乃還鄂州。偽齊劉豫聞之大懼,恐其討己,告急於金,請先出師南侵,而乞師救援。金主亶召諸將議之,蒲盧虎曰:“先帝所以立豫者,欲其開疆保境,我得安民息兵也。今豫進不能取,又不能守,兵連禍結,愈無休期。從其請則豫收其利,敗則我受其弊,奈何許之。”金主遂不許豫,而遣兀術提兵黎陽,以觀其釁。於是豫僉鄉兵三十萬,分三道入寇。劉麟率中路兵,由壽春以犯合肥;劉猊率東路兵,由紫荊山出渦口以犯定遠;孔彥舟率西路兵,由光州以犯六安。劉猊至藕塘,楊沂中迎擊,大破之。猊曰:“適見髯將軍銳不可當,果楊殿前也。”即與精騎遁去。麟在順昌,聞猊敗,亦拔寨去。楊沂中及王德乘勢追麟,至南壽春而還,北方大恐。金人聞豫敗來,詰其狀,始有廢豫之意。嶽飛知劉豫結黏沒喝,而兀術惡之,可以間而動。會中軍得兀術諜者,飛佯責之曰:“汝非吾軍人張斌耶?吾先遣汝至齊,約誘緻四太子,汝往不復來,吾繼遣人問齊,齊已許我,今鼕以會合寇江為名,緻四太子於清河,汝所持書,竟不至,何背我耶?”諜冀緩死,即詭服。乃作蠟書,因謂諜曰:“吾今貸汝,復遣至齊,問舉兵期。”剴股納書,戒勿泄。諜還,以書示兀術。兀術大驚,馳白金主,於是廢豫之意益决。金人襲汴,執劉豫而廢之,立行臺尚書省於汴。
  韓世忠、嶽飛請伐金,收復中原。不報。
  初,何蘚還自金,始聞太上皇及太後之喪,帝成服,以王倫為奉迎梓宮使如金。倫陛辭,帝命倫謂撻懶曰:“河南、陝西之地上國既不有,與其付與劉豫,曷若見歸下國。”及金人執劉豫,王倫還自金,倫入對,言金人許還梓宮、太後及河南、陝西地,遂復遣之。初,趙鼎、張瀎並相,後趙鼎罷,而張瀎獨相。再後張瀎罷,而趙鼎獨相。其後趙鼎為越檜所賣。言於帝,以為檜可大任,至是帝以秦檜為相,而罷趙鼎,專主和議,而中興之望絶矣。帝定都於臨安,王倫與金使偕來,議以河南、陝西之地與宋,有詔諭江南為名,不着國號。禮部侍郎曾開當草國書,以太卑弱論之。勿聽。於是晏敦復、尹焞、朱鬆、李綱等,皆極言其不可。鬍銓抗疏極言,貶於廣州。秦檜以勾竜如淵為御史中丞,以孫近參知政事,凡異己者,盡劾去之,而大權悉歸於檜矣。和議成,以王倫為東京留守。倫至汴,金人歸河南、陝西之地,以方庭實為三京宣諭使。庭實至西京,先朝陵寢,自太祖以下,皆遭發掘。而哲宗至暴露,庭實解衣復之,歸以白帝。秦檜恨之。張燾還自金,帝問諸陵寢如何,燾不答,惟言萬世不可忘此賊,帝默然。秦檜患之,二人俱坐貶。
  兀術言於金主曰:“撻懶、蒲盧虎主割河南、陝西地與宋,必有陰謀。今宋使在汴,勿令逾境。”倫聞之,即遣介具言於朝。會孟康至汴,倫即使康權留守之任,而身為使者,赴金國議事。會撻懶反,金人遂執倫索還河南、陝西地。倫力拒之。
  金欲倫降,倫不屈,冠帶南嚮再拜,慟哭曰:“先臣文正公旦,以直道輔兩朝,臣何敢厚命。”遂就死。金兀術撤離喝分道入寇,復陷河南、陝西諸州郡。東京副留守劉錡率所部四萬人赴東京,至渦口,聞金人敗盟南下。錡與將卒捨舟陸行,急趨至順昌。諜報東京已降,知府陳規見錡問計,錡曰:“城中有糧,則能與君共守。”規曰:“有米數萬斛。”鑄曰:“可矣。”乃與規議,斂兵入城,為守禦計。時守備一無可恃,錡督取車輪轅埋城上,又撤民戶扉,周匝蔽之,凡六日粗畢,而金兵遂圍城。
  錡夜遣千餘人擊之,殺敵頗衆。既而金烏祿以兵三萬來薄城。
  錡用破敵弓,翼以神督弩射卻之,復以步兵邀擊,溺河死者不計其數,金兵乃移寨於李村。錡遣閻充募壯士五百,夜砍其營。
  是夕天欲雨,電光四起,見辮發者輒殲之。復募百人,折竹為器如兒戲,人持一為號,直入,乘電奮擊,聞吹嘂聲即聚,電止則匿而不動。敵衆大亂,於是終夜自戰,積屍盈野,退軍老婆灣。兀術在汴聞之,即索靴上馬,帥十萬衆來援。兀術至城下,責諸將喪師之罪;衆皆曰:“南朝用兵,非昔日比,元帥臨城自見。”錡遣耿訓以書約戰。兀術怒曰:“劉錡何敢與我戰,以吾力破汝城,直用靴尖踢倒耳。”耿訓曰:“太尉非但請與太子戰,且謂太子必不敢濟河,願獻浮橋五所,濟而大戰。”
  遲明,钅分為五浮橋於潁河上,敵由之以濟。钅分遣人毒潁水上流及草中,戒軍士雖渴死毋得飲於河。時大暑,敵遠來疲弊,人馬饑渴,食水草者,輒病。钅分土氣閑暇,軍皆分番休息,方晨,按兵不動,待未申時,敵力疲氣索,方出接戰,姒銳斧犯之,敵大敗走,死者數萬。是夕大雨,平地水深尺餘,兀術遂走還汴。韓世忠遣兵復海州,張俊使王德復宿州,德乘勝入毫州,嶽飛收復河南州郡,留大軍於穎昌,命諸帶分道出戰,自以輕騎駐郾城。兀術合竜虎大王、蓋天大王及韓常之兵逼郾城。飛遣子云領騎兵直貫其陣。雲與金人戰,凡數十合,金屍布野。兀術以拐子馬萬五千。飛戒步卒,以麻札刀入陣,勿仰視,第斲馬足,拐子馬相連,一馬僕,二馬不能行。飛軍奮擊,大破之。兀術大慟曰:“自海上起兵,皆以此勝,今已矣。”憤甚,復合師十二萬,侵潁昌,飛使王貴及子云又大敗之。兀術夜遁,追奔十五裏,中原大振。飛使梁興渡河,會本行忠義、兩河豪傑,敗金人於垣麯,又敗之於泌水,遂復懷、衛州,大行道絶,金人大恐。
  飛又大敗兀術於朱仙鎮,兀術走還汴。飛遣使修治諸陵。
  兀術欲棄汴北去,有書生叩馬曰:“太子毋走,嶽少保且退矣。”
  兀術曰:“嶽少保以五百騎破吾千萬,京師日夜望其來,何以得退?”生曰:“自古未有權臣在內,而大將能立功於外者,嶽少保且不免,況欲成功乎?”兀術悟,遂留不去。時染興會太行兩河豪傑,結忠義社,中原盡磁、相、澤、潞、晉、汾、隰、衛之境,皆期日興兵,與官軍會。其所揭旗,皆以嶽為號。
  父老百姓,爭輓車牽牛,載糗糧以饋義軍。自燕以南,金人號令不行。兀術欲僉軍以抗飛,河北無一人應者,乃嘆曰:“自我起北方以來,未有如今日之挫。”金將烏陵思謀,素號驍勇黠桀,亦不能製其下。但諭之曰:“無輕動,俟嶽傢軍來,即降。”金將王鎮、崔慶及韓常等,皆以衆內附,飛大喜,語其下曰:“直抵黃竜府,與諸君痛飲耳!”
  時金主亶縱酒荒淫,將士離心,蒙古兵起,國勢稍弱,善將者不過兀術一人,大有可為之機。而秦檜方欲畫淮以北與金為和,諷臺臣奏請諸將班師,且知飛志銳不可回,上言飛孤軍不可久留,迄速召還,於是飛一日奉十二金字牌。飛憤極泣下,東面再拜曰:“十年之力,廢於一旦,良可惜也。”乃自郾城引兵還。民遮馬慟哭,訴曰:“我等戴香盆運糧以迎官軍,金人皆知之。相公去,我輩無噍類矣。”飛亦悲泣,取詔示之曰:“吾不得擅留。”哭聲震野。飛留五日,以待民徙,從而南者如市。飛亟奏以漢上六郡閑田處之。飛還,飛所新復河南府州縣,復為金有。飛至鄂,力請解兵柄,勿許。已而入覲,帝問之,飛拜謝而已。
  秦檜力主和議,恐諸將難製,欲盡收其兵柄。乃罷韓世忠、張瀎為樞密使,嶽飛為副使,罷劉錡知荊南府。時兀術遺秦檜書曰:“汝朝夕以和請,而嶽飛方為河北圖,必殺飛乃可和。”
  檜亦以飛不死,終礙和議,己必及禍,故力謀殺之。遂諷諫議大夫萬俟卨等,交章論飛奉旨援淮西,畏敵逗留,罷為萬壽觀使,奉朝請。秦檜必欲殺飛,乃與張俊密謀,誘飛部麯能告飛者,優以重賞。卒無應者。聞飛統製王俊善告訐,號雕兒,使人諭之,王俊許諾。乃自為狀付王俊,妄言副都統製張憲謀據襄陽,還飛兵柄。執憲赴鎮江行,樞密府鞠之。憲被掠無完膚,竟不伏。檜矯詔召飛父子證憲事。飛笑曰:“皇天後土,可表此心。”遂與雲就大理獄。檜命中丞何鑄、大理卿周三畏鞫之。
  鑄引飛至庭,詰其反狀。飛裂裳以背示鑄,有舊涅“盡忠報國”
  四大字,深入膚理。既而閱實,俱無驗。鑄察其冤,白之檜。
  檜曰:“此上意也。”鑄曰:“強敵未滅,無故戮一大將,失士卒心,非社稷之長計。”檜乃改命萬俟卨.卨素與飛有怨,遂誣飛令於鵬、孫革致書張憲、王貴,令虛申探報,以動朝廷。
  雲與憲書,令措置,使飛還軍;且雲其書巳焚。飛坐係兩月,無可證者。大理卿薛仁輔等皆言飛無辜,判宗正寺齊安王士請以百口保飛,皆不聽。韓世忠心不平,詰其實。檜曰:“飛子云與張憲書,雖不明,其事體,‘莫須有’。”世忠曰:“‘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也?”
  韓世忠抗疏言秦檜欺君誤國之罪。檜諷言官論之,遂罷為醴泉觀使。世忠自是杜門謝客,絶口不言兵,時跨驢攜酒,從一二童僕。縱遊西湖以自樂,平時將佐,罕見其面。十餘年卒。
  時歲已暮,而飛獄不成。一日,檜手書小紙付獄,即報飛死矣,年三十九。雲與張憲皆棄市。凡訟飛冤者,或黜或死。傅成其獄者,皆進秩。洪皓在金,以蠟書奏,言金人所畏服者惟飛,及聞其死,諸酋皆酌酒相賀。
  飛事親至孝,立志慷慨,以必取中原為念。自奉甚薄,凡有所欲為,召諸統製與之謀,謀定而後戰,故無不勝。猝遇敵不動,故敵為之語曰:“撼山易,撼嶽傢軍難。”張瀎嘗問用兵之術,飛曰:“仁、智、信、勇、嚴,缺一不可。”飛好賢禮士,博覽經史,雅歌投壺,恂恂若一書生,然忠信激烈,議論持正不阿,卒以此得禍雲。
  和議成,以何鑄簽書樞密院事,奉表稱臣於金,又割唐、鄧、商、秦之地畀金。鑄等陛辭,帝召至內殿,諭之曰:“朕北望庭闈,無淚可揮。卿見金主,當雲慈親之在國,一老婦人耳;在本國,則所係甚重。以至誠說之,庶彼有感。”鑄至金,首以太後為請。金主曰:“先朝業已如此,豈可輒改。”副使曹勳再三懇請,金主乃許之。遂遣何鑄還金使。人以兗冕來,册帝為大宋皇帝,歸徽宗皇帝及徽宗後鄭氏、帝後邢氏之喪。帝生母韋氏,自金歸,居於慈寧宮。立貴妃吳氏為皇后。後開封人,習書史,善翰墨,纔色俱全,嘗戎服侍左右,帝甚愛之。
  帝憐邢後在金,故虛中宮以待之,至是始立吳氏為後。自是稱臣奉貢,邊境稍寧。
  秦檜自以為太平莫大之功,專以忌刻貶逐忠良為事。檜趨朝,義士施全挾刀天道,遮檜肩輿刺之,不中,被殺。秦檜必欲殺趙鼎、李光、鬍銓、張瀎等,及鼎卒,而憾不已,下鼎於汾等於大理獄,誣與張瀎、李光、鬍寅、鬍銓等五十三人謀大逆,獄成,而檜病不能書,得釋。詔封秦檜為建康王。是夕,秦檜死。
  檜居相位十九年,劫製君父,倡和誤國,一時忠臣良將誅鋤略盡;開門受賂,富敵於國,外國珍寶,死猶及門;晚年殘忍尤甚,數興大獄。檜以妻妒無子,以內侄王熺為子,至是勒令致仕,黜其親黨之在位者。檜墓在金陵江寧鎮,歲久荒蕪。
  至明成化乙巳秋八月,為盜所發,獲貨財以巨萬計。盜被執,有司故-出其罪。檜與妻王氏僭用水銀殮,顔色如生。有司陰令人碎其屍,分投於各處厠中,亦一快事也。
  金完顔亮弒金主亶而自立,且欲並宋為一統,乃密隱畫工於奉使中,俾寫臨安湖山以歸,為屏,圖己象於吳山絶頂,題詩其上,有“萬裏車書盍混同,扛南豈有別疆封。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之句。因遣使徵諸道兵,遂迂都汴京。
  宋欽宗卒於金,欽宗後朱氏,生皇子訓於五國城,在金,不知所終,金主亮使高景山、王全來求漢淮之批。帝問之,全曰:“趙桓今已死矣。”始聞靖康帝之喪。金主亮欲南侵,太後徒單氏諫之,亮弒太後,遂大舉入寇。衆六十萬,號百萬,遠近大震,兩淮失守。金主亮率大軍臨彩石江上誓師,明日濟江,會虞允文奉命往蕪湖,迎李顯忠,交王權軍,且犒師彩石口。
  允文至彩石,王權已去,顯忠未來,敵騎充斥,官軍三五星散。
  允文謂坐待顯忠,則誤國事。遂立招諸將,勉以忠義,衆請死戰。乃命諸將列陣,部分甫畢,敵已大呼,麾百萬艘絶江而來,抵南岸,直薄宋軍,軍少卻。允文入陣中,撫統製俊之背曰:“汝略聞四方,立陣後,則兒女子爾。”俊即揮雙刀出,土殊死戰,中流宋軍以海船衝敵舟,皆平瀋。敵半死半戰,日暮未退。會有潰卒自光州至,允文授以旗鼓,從山後轉出,敵疑援兵至,始遁。允文又命勁弩尾擊追射,大敗之。亮乃率軍趨揚州。金人怨金主亮之暴虐,另立曹國公烏祿為帝,更名雍。下詔暴金主亮罪惡數十事,遣兵絶其歸路。金主亮至瓜州,召諸將約以三日濟江,否則盡殺之。軍士危懼。又聞曹公烏祿即位於遼陽,遂共謀殺亮。金師渡淮北還,金主雍遣使來聘,宋遣起居捨人洪邁使金,以賀金主登極,且請河南地,欲正敵國之禮,金主不從。
  初,二帝北轅,金以玉牒追捕太宗之後,鮮剋全者,惟高宗得脫。高宗止有元懿太子旉,三歲而卒。帝無子,選太祖子秦王德芳五世孫稱之子伯琮,命張婕妤鞠之。生六歲矣,封為普安郡王。王天資英明,豁達大度,平居服禦儉約,每以經史自適,騎射翰墨,皆絶於人,至是已三十歲矣。帝知其賢,更名瑗,立為皇侄。未幾,更名昚,立為皇太子。帝在位三十六年,傳位於皇太子,自稱太上皇。退居德壽宮,謂群臣曰:“付托得人,吾無憂矣。”後又二十六年崩。
  昚即位,是為孝宗。追復嶽飛官爵;以禮改葬,官其孫六人。帝銳意恢復,以張瀎為樞密使,都督江淮軍馬,開府建康。
  張瀎入見,謂金人至秋必為邊患,當及其兵未發攻之。帝然其言。史浩阻之。勿聽,乃議出師渡淮,會李顯忠、邵宏淵亦獻搗虹縣、靈壁之策,帝命先圖二城,瀎乃遣顯忠出濠州,趨靈壁;宏淵出泗州,趨虹縣。金都統蕭琦用拐子馬來拒,顯忠與之力戰,遂復靈璧。顯忠入城,宣佈德意,不戮一人,於是中原歸附者接踵。宏淵圍虹,久不下。顯忠遣靈璧降卒開諭禍福,金守將乃出降。宏淵恥功不自己出,會有降千戶訴宏淵之卒奪其佩刀,顯忠立斬之。由是二將不協。李顯忠敗金蕭琦於宿州,獲之,復其城。捷聞,帝手書勞張瀎曰:“近日邊報,中外鼓舞,十年來無此剋捷。”金孛撒復率步騎十萬來攻宿州,李顯忠率所部力戰卻之。邵宏淵恥前功不自己出,因按兵不動,且顧衆曰:“當此盛夏,搖扇之不是暇,奚暇披甲苦戰乎!”人心遂搖,無復鬥志,諸將各遁。顯忠知勢不可孤立,遂夜引還,至符離,師大潰,所喪軍資器械殆盡。張瀎還揚州,上疏自劾。
  帝以符離師潰,乃議講和,因貶張瀎。瀎行次餘幹,遂得病,數日卒。帝遂决意定和。蓋時值金主雍之賢,無可乘之釁,適金遣使來責,兼督歲幣。帝遣魏杞至金,正敵國之禮,易表為書,改臣稱侄,減歲幣十萬而還。於是南北講好,俱得休息矣。
  帝聰明英毅,節用愛民,好學勤政,聽言納諫,崇儒重道,疏斥宦官,嚴飭贓吏,逸欲之事,毫無可指,為南宋之賢君。
  以虞允文、梁剋傢、陳俊卿等為相,境內治安,人民樂業。朱子《資治通鑒綱目》成,上之。熹字符晦,婺源人,今江南徽州府婺源縣是也。少有求道之志,父鬆,知饒州,疾亟,囑熹曰:“鬍憲、劉勉之、劉子翬三人,學有淵源,吾所敬畏。我死,汝宜師之。”熹遂往學焉。憲,安國從子。高宗時,禁伊洛之學,憲與勉之求得程頤書,潛抄默誦,夜以繼日。勉之結草堂,讀書其中,力耕自給,淡然無求於世,子翬,韋合仲子。
  勉之與憲、子翬日相往來講學,學者踵至。勉之以女妻熹。熹得道統之正,自勉之始。熹又聞延平府李侗學於羅從彥,從彥學於楊時,楊時學於程顥、程頤。遂徒步往從侗,得《大學》及《中庸》、《論》、《孟》之傳,乃作《四書集註》,開後代儒教之宗。熹弟子蔡瀋,着《書經傳註》。熹又與張栻、呂祖謙等交。栻字敬夫,瀎之子,世稱南軒先生。祖謙,好問之孫,世稱東萊先生。曾祖希哲,從程頤遊,以儒行名於世,故呂氏子孫有中原文獻之傳。朱熹歷仕外任,至是帝以熹為兵部郎官。
  兵部侍郎林慄,言熹所至攜門生數十人,習為春秋戰國之態,妄希孔盂歷聘之風,繩以治世之法,則亂人之首也。熹因辭歸。
  丁未十月,太上皇崩。帝奉上皇,孝養備至,升遐之日,哀慕尤切。緻喪三年,群臣屢請遵易月之製,不從,詔皇太子參决庶務。帝在位二十七年,傳位於太子惇,是為光宗。尊孝宗為壽皇聖皇帝,退居重華宮。光宗欲誅宦者,近習皆懼。遂謀離間壽皇與帝後。帝疑之,不能自解。會帝得心疾,壽皇購得良藥,欲因帝至宮授之。宦者遂訴於李後曰:“太上合藥一大丸,俟宮車過,即投藥,萬一有不虞,其奈宗社何!”後心銜之。
  頃之內宴,後請立嘉王擴為皇太子。壽皇不許。後退執嘉王泣訴於帝,謂壽皇有,廢立之意。帝惑之,遂不朝壽皇。李後又以黃貴妃有寵,因帝祭太廟,宿於齋宮,後殺貴妃,以暴疾聞。
  翌日,合祭天地,風雨大作,黃壇燭滅,不能成禮而罷。帝既聞貴妃卒,又值此變,震懼增疾,遂不視朝,政事多决於李後,後益驕恣。壽皇聞帝疾,亟往南內視之。且責後,後怨愈深。
  帝疾瘳,群臣請朝重華宮,帝已許諾,李後阻之,遂不果行。
  帝自有疾不視朝以來,鬍晉臣與留正同心輔政,中外帖然。
  壽皇有疾,帝與皇后遊玉津園,兵部尚書羅點請先過重華宮,帝不許。起居捨人彭龜年連疏切諫,不報。群臣上疏請者相繼,帝復以疾辭。彭龜年、黃裳等奏,乞令嘉王詣重華宮問疾,許之。王至宮,壽皇為之感慟。壽皇聖帝崩,帝稱疾不出,留正與趙汝愚議請壽聖母吳太後垂簾暫主喪事,尊高宗後壽聖皇太後吳氏為太皇太後,壽成皇后謝氏為皇太後。葉適言於留正曰:“帝疾不執喪,將何辭以謝天下。今嘉王長,若預建參决,則疑謗釋矣。”正從之,率宰執入奏雲:“皇子嘉王仁孝夙成,宜早正儲位,以安人心。”不報。越六日,禦批雲:“歷事歲久。念欲退閑。”留正得之大懼,因朝,佯僕於庭,即出國門,上表請老。趙汝愚謀欲以太皇太後旨,禪位嘉王。會帝臨朝,忽僕於地。時將禪祭,趙汝愚、葉適等乃與知閣門事韓住冑定計。
  侘冑,琦五世孫,乃吳太皇太後妹之子也。白內禪之意於太皇太後,太後許可。甲子禪祭,汝愚率同列奏事,袖出所擬雲:“皇帝以疾,至今未能執喪,曾有御筆,欲自退閑,皇子嘉王擴可即皇帝位,尊皇帝為太上皇。”太後覽畢,曰:“甚善。”
  乃命汝愚在旨諭皇子即位。衆扶皇子詣幾筵,莫哭盡哀,遂衰服出就重華殿登位。百官起居訖,乃入行禪祭禮。汝愚即喪次奏乞召還留正,民心悅服,中外晏然。光宗在位五年而禪位,又六年崩。
  嘉王擴即位,是為寧宗,亦不朝於上皇。但遷住冑為汝州防禦,住冑大失望。然以傳道旨,浸見親以留正、趙汝愚為左右相,以朱熹為待製兼侍講,韓侘冑欲推定策功。趙汝愚曰:“吾宗幸。”時乘間竊弄威福,既罷左相,留正日夜謀去趙汝愚。先引其黨為臺諫,罷朱熹官。趙汝愚上疏留熹,不聽。侘冑謀逐趙汝愚,而難其名,謀於京鏜。鏜曰:“彼宗姓也,誣以謀危社稷,則一網打盡矣。”侘冑然之。以李沐嘗有怨於汝愚,引為右正言,使奏之,遂罷汝愚,出知福州,而大權悉歸於侘冑矣。李祥、章穎、徐誼、楊簡等,皆抗疏請留汝愚,李沐劾為黨,皆斥之。太府寺丞呂祖儉,上書白趙汝愚之忠,並論朱熹、彭龜年不當罷斥,安置儉於吉州,竟死貶所。侘冑怨趙汝愚,欲誣朱熹等罪,於是疏熹門下及知名之士,目為偽學,竄故相趙汝愚於永州。汝愚至衡州,暴卒,天下聞而冤之。朱熹傢居,草封事數萬言,極陳姦邪蔽主之禍,明趙汝愚之冤。
  繕寫已具,子弟諸生皆諫,以為必且賈禍。熹不聽,門人蔡元定請蓍龜决之,遇“遁之同人”。熹默然,取奏稿焚之,因更號“遁翁”.時偽學之禁愈急,六經、《語》、《孟》、《大學》、《中庸》之書,為世大禁。遂詔監司帥守,薦舉改官,並於奏牘前,聲明非偽學之人。會鄉試,漕司前期取傢狀,必令書以不是偽學五字。乃置偽學之籍,趙汝愚、留正、周必大、王藺、朱熹等,凡五十九人。婺州處士呂祖泰,上書請誅韓侘冑。詔配祖泰於欽州牢城,加韓侘冑太傅,封平原郡王。韓侘冑厭前事乖戾,欲稍更改,以消中外之議,乃追復趙汝愚官,而馳偽學之禁,貶斥者漸還故職。時有勸韓侘冑宜立蓋世功名以自固者。侘冑然之,恢復之議遂起。嶽崈阻之,勿聽。造戰艦,增置襄陽騎軍,追封嶽飛為鄂王,其後理宗賜謚武穆。以伐金詔四方,以程鬆為四川宜撫使,以吳曦為副使。曦素有反志,既得歸蜀,又有兵權,遂决意反,陰獻階、成、和、鳳四州於金,以求封蜀王。韓侘冑分道出師,王大節帥師復蔡州,不剋;郭倪使郭倬、李汝翼、田俊邁會師復宿州,敗績,金人執俊邁。
  皇甫斌敗績於唐州,李爽敗績於壽州。韓侘冑以師出無功,乃以邱崈代鄧友竜為兩淮宣撫使,駐揚州。崈至鎮,部署諸將,悉以三衙江上軍分守江淮。貶王大節、李汝翼、皇甫斌、李爽等,斬郭倬於鎮江。金人分道來侵,以邱崈督視江淮軍馬。金人攻淮南日急,或勸崈棄廬和州為守江計。崈曰:“棄淮則與敵共長江之險。吾當與淮南俱存亡。”乃益增兵防守。金兵渡淮,入安豐軍,遂睏和州,江表大震。邱崈遣使如金師議和,金人從之,還師下蔡,和州圍解。金立吳曦為蜀國王,曦叛降金。四川轉運使安丙與監興州楊臣源、四川總領劉崇之、興州中軍李好義等起兵誅曦,復西和、階、成、鳳州及大散關等地。
  宋使參謀官方信孺於金,金人許和,而欲宋縛送首謀。自兵興以來,公私之力大屈,而侘冑以安邦欲罪首謀,乃復銳意出師,中外憂懼,然皆畏侘冑,莫敢言者。史彌遠入對,因力陳危迫之形,請誅侘冑以安邦。皇后楊氏素怨侘冑,亦使皇子榮王日嚴具疏,言侘冑再啓兵端,將不利於社稷。後從旁力贊之,帝始允可。翌日,侘冑入朝,史彌遠令殿前司夏震,以兵三百擁侘冑至玉津園殛殺之,籍其傢,並誅其黨蘇師旦,以韓侘冑、蘇師旦首畀金以請和。以史彌遠為丞相。時蒙古奇渥溫鐵木真稱帝於斡難河,屢敗金師,而金亦漸弱矣。金濰州民李全兵起,定遠民季先以李全歸宋。至理宗時,以許國為淮東製置使,全妻楊氏郊迎,不見,楊氏慚歸,又痛抑之,李全襲國殺之。蒙古圍李全於青州,全降於蒙古。復自蒙古還宋地,募兵襲宋。趙範、趙葵擊殺之。妻楊氏降金。帝八子,皆早卒,無嗣,立沂王嗣於貴和為皇子,更名竑.沂王柄,孝宗孫也,亦無子,竑實德芳九世孫宗室希瞿之子也。帝以竑為嗣,而沂王又無子。帝命選太祖後十五以上者,教育宮中,如高宗擇普安王故事。史彌遠以帝未有儲嗣,欲藉沂王置扣為名,陰擇宗室中可立者,以備皇子之選。全館客餘天錫告假還鄉,彌遠密語之曰:“今沂王無後,宗室子有賢厚者,幸具以來。”天錫渡江,舟抵越西門,過全保長傢避雨,保長知其為丞相館客,具雞黍甚肅。須臾,有二子侍立,曰:“此吾外孫趙與莒、與芮也,係太祖長子德昭九世孫希垆之子。”天錫因憶彌遠言,及還臨安,以告彌遠,遂召見。彌遠善相,大奇之,遂留與莒,更名貴誠,立為沂王後,補秉義郎,年十七矣。與莒凝重寡言,潔修好學,見者斂容,彌遠益異之。彌遠使學錄鄭清之教之,學問日進。時史彌遠用事久,權勢熏灼,皇子竑心不能平,嘗書於幾上曰:“彌遠當决配八千裏。”又嘗呼彌遠為新恩,以他日非嶄州,則恩州也。彌遠聞之,大懼。
  帝有疾,史彌遠矯詔立沂王嗣於貴誠為皇子,更名昀,帝在位三十年崩。史彌遠遣皇后兄之子楊𠔌石以廢立事白後,後不可。
  𠔌石等一夜七往返,泣拜曰:“內外軍民皆已歸心,鈁木立之,則禍變必生,楊氏無噍類矣。”後默然,良久曰:“其人安在?”
  彌遠即於宮中,遣快行宣召昀,令之曰:“今所宣召,是沂墻惠王府中皇子,非萬歲巷皇子。苟誤,則汝曹皆處斬。”昀入宮見後,後撫其背曰:“汝今為吾子矣。”彌遠引昀至柩前,舉哀畢,然後召竑.彌遠亦引竑至柩前,舉哀畢,引出帷,使殿帥復震守之。遂召百官,立班聽遺製,則引竑就舊班。竑愕然曰:“今日之事,我豈當仍在此班。”震紿之曰:“未宣製已前,當在此;宣製後,乃即位爾。”竑以為然。已而遙見殿上燭影中,已有人在御座,則昀已即位矣。竑不肯拜,夏震捽其背下拜,遂稱遺詔,封竑為濟陽郡王,尋封濟王,出居湖州。
  昀即位,是為理宗。帝幼在傢,群兒嬉戲,帝每登高獨坐為大王,令群兒拜,群兒號為趙大王,至是果即位焉。追封本生父宗室希垆為榮王,妻全氏為國夫人,以其子與芮襲封奉祀。
  彌遠欲收衆望,召用真碑秀、魏了翁等。湖州人潘任起兵,謀立濟王竑,其黨不過太湖漁人數十人而已。王知事不成,即帥兵討平之。史彌遠因殺濟王竑於湖州,魏了翁、真德秀相繼直言其冤。彌遠患之,乃以梁成大為監察御史,盡劾去之。成大與莫澤、李知孝共為彌遠鷹犬,凡忤彌遠意者,三人必相繼擊排之,時人目為三兇。
  初,孟宗政知棗陽軍,屢敗金兵,號忠順軍。宗政卒,以江海代之。衆不服,乃以宗政子珙代海,衆乃帖然。蒙古使王楫來議同伐金,京湖製置使史嵩之奏,允之,帝遣鄒伸之報謝。
  蒙古許俟成功,以河南地歸宋。金主奔蔡州乞糧於宋,宋不許。
  史嵩之使孟珙等帥師伐金,孟珙帥師入蔡州,蒙古從之。金主守緒自經,金亡。史彌遠獨相二十六年,權傾內外。初,欲反韓侘冑所為,故收召賢才老成,布於朝廷。及濟王不得其死,論者紛紛,遂專任憸壬為臺諫,一時君子貶斥殆盡。帝德其立己,惟言是從,故恩寵終身焉。至是卒,帝始親政,勵精求治。
  鄭清之亦慨然以天下為己任,以陳、蔡西北地分屬蒙古,史嵩之使孟珙分屯京西。趙範、趙葵請乘時撫定中原,收復三京。
  鄭清之力主其說。群臣皆以為敵鋒正銳,恐開釁以召兵端,史嵩之、杜杲皆以為未可。勿聽,乃命趙汝移鎮黃州,刻日進兵。
  詔全子纔合淮西兵萬人赴汴。時汴京都尉李伯淵等為崔立所侮,欲殺之;及聞子纔軍至,伯淵誅崔立以汴降。趙葵帥師會全子纔於汴,葵遣徐敏子帥師入洛陽。時蒙古聞宋來爭河南,還師南下,决黃河寸金澱之水,以灌宋軍,宋軍多溺死。史嵩之憂其召釁,不致饋,糧用不繼,而所復州郡率皆空城,無兵食可因,全子纔難之。範葵督促益急,乃檄範用吉等提兵,命徐敏子為監軍,又命楊誼率軍繼之,各給五日糧,趨洛陽。徐敏子人洛陽之明日,軍食已竭,乃彩蒿和面,作餅食之。楊誼至洛東三十裏,方散坐蓐食,而蒙古伏兵突起深蒿中,誼倉卒無備,師遂大潰。蒙古兵至洛陽城下,徐敏子與戰,勝負相當。士卒乏糧,因殺馬而食,敏子等不能留,乃班師。趙葵、全子纔遂皆引師南還,詔各貶秩有差。帝因民望,召還真德秀、魏了翁二人。德秀以所作《大學衍義》上進,二人極陳時政,帝皆嘉納之,以孟珙屯襄陽以備蒙古。蒙古使王楫來言曰:“何為而敗盟也。”自是淮漢之間無寧日矣。
  蒙古太子闊端引兵圖蜀。知天水軍曹友聞擊敗之,遂引兵扼仙人關。及友聞戰死,蒙古遂長驅入蜀屠成都,城中骸骨計一百四十萬,而城外不與焉。時宋師屢為蒙古所敗,襄漢江淮日事兵爭,諸守臣死節者、力屈叛降者相繼。帝甚悔前事。鄭清之免相,趙葵以罪免官。蒙古攻掠諸州縣無虛日,賴孟珙、杜杲屢戰卻之。以孟珙為荊湖製置使,知嶽州,使復荊、襄。
  珙遣兵先復郢州及荊門,史嵩之復光州,孟珙復樊城、襄陽。
  珙奏襄陽、樊城為朝廷根本,今百戰得之,非甲士十萬,不足分守,乃益置先鋒焉。珙又遣師禦蒙古於蜀口,遂復夔州。孟珙復蜀,大興屯田以守之,以餘玠為四川製置使。播州冉進、冉璞兄弟請玠徙合州城於釣魚山以守蜀,玠大喜從之,城成而蜀始可守。以孟珙兼知江陵府。沮漳之水,舊自城西入江,珙障而東之,俾繞城北入於漢,而三海遂通為一,隨其高下為渠蓄,泄三百裏間,渺然巨浸。土木之工,百七十萬,民不知役,遂為江陵天險。珙曾祖安,從嶽飛行兵,故其父宗政亦善兵,遂以延宋祚,而成大功雲。封周敦頤、張載、程顥、程頤、朱熹爵,並從祀孔子。罷王安石從祀。詔求遺書,復封張栻、呂祖謙爵,亦從祀焉。時閻妃怙寵,丁大全、馬天驥用事,有無名子書八字於朝門曰:“閻馬丁當,國勢將亡。”蒙古主親率兵攻蜀,大弟忽必烈帥諸軍渡江;進圍鄂州,朝廷大震,詔諸路出師以禦蒙古,大出內府銀幣犒師。
  初,帝以賈貴妃弟似道為籍田令,似道恃寵不檢,日縱遊諸妓傢,至夜燕遊湖上不返。帝嘗夜憑高,望西湖中燈火異常,語左右曰:“此必似道也。”明日詢之,果然。帝使京尹史岩之戒之。岩之對曰:“似道雖有氣習,然其纔可大用也。”至是帝以似道為右丞相,以援鄂州。蒙古人攻城益急,似道大懼,乃密遣宋京詣元帥,請稱臣納幣。大弟不許。會元憲宗殂於合州城下,訃聞,而阿裏不哥欲襲尊號,郝經請班師議和,似道亦再遣宋京往,大弟乃許之,且約歲幣之數,拔寨而去。賈似道使夏貴等殺其殿卒於新生磯。似道匿其議和稱臣納幣之事,以所殺獲殿卒上表,以諸大路捷聞。帝以似道有再造功,召入朝,以為獨相,封衛國公。蒙古使翰林學士郝經來修好,賈似道方以鄂功自頌,懼姦謀顯露,命幽之於真州忠勇軍營,驛吏防守,嚴逾獄犴。經數上書於帝,不得達。經曰:“揆之天時人事,宋祚殆不遠矣。”知瀘州劉整,宋驍將也。似道之殺蒙古殿卒,整之力為多,至是欲殺整以滅口。整懼,降於蒙古。湖南製置使嚮士壁,屢敗蒙古兵,似道以其事不關白,恨之。遂建議遣官會計邊費,於是趙葵、史岩之等皆坐侵盜掩匿,罷官徵償。而嚮士壁所費尤多,竟安置潭州而死,復拘其妻妾徵之。潭人聞之,有垂涕者。行經界推排法,於是尺寸之地,皆入官籍,東南大擾。似道又以國用不足,買公田於浙西六郡。始焉除二百畝外,繼焉除百畝以外皆買,給以銀絹或度牒告身,其價甚廉,凡買三百五十餘萬畝。初買之時,務欲數多,不計田之美惡。及收入之際,田畝或少或瘠,佃人或貧或頑,凡有所負,悉取償於田主。於是六郡之民莫不破傢,繼又增公田官所於平江諸路。時蜀郡已失,宋所恃以為險者,惟襄樊一帶。劉整言於蒙古日:“南人惟恃呂文德耳,然可以利誘也,請遣使以玉帶與之,求置榷場於襄陽城外。”蒙古從之。至鄂,請於文德,文德許焉。或謂文德曰:“榷場成,我之利也。且可陰以通好。”
  文德乃為請於朝,開榷場於樊城外,築土墻於鹿門山,外通互市,內築堡壁。蒙古又築堡於白鶴,由是敵有所守,以遏南北之援,時出兵哨掠襄樊城外,兵威益熾。文德弟文煥知為蒙古人所賣,以書諫止。文德始悟,然已無及矣。文德大恨,每曰:“誤國傢者我也。”因疽發背而卒。
  帝無子,以本生父榮王希垆之孫、母弟與芮之子孜為嗣,賜名禥,立為皇太子。帝在位四十年而崩。太子禥即位,是為度宗。尊後謝氏為皇太後。謝氏天台人,有賢德,降元後,又七年以壽終。帝自為太子時,似道有功,及即位,每朝必答拜,稱之曰“師臣”而不名,朝臣皆稱為周公。理宗山陵事竣,徑棄官還越,而密令呂文德詐報蒙古攻下陀甚急,朝中大駭,帝與太後手詔起之,似道乃至。似道時以去要君,帝至涕泣,拜留之。江萬裏以身掖帝雲:“自古無此君臣禮,陛下不可拜,似道不可復言去。”似道陽謝之,而忌之益深,出萬裏知潭州。
  帝以賈似道為太師,平章軍國重事,三日一朝。似道上疏,乞歸養,帝命大臣、侍從傳旨固留。又賜第四湖之葛嶺,使迎養其中。似道於是五日一乘湖船,入朝不赴都堂治事,吏抱文書,就第呈署,大小朝政,一切决於館客廖瑩中、堂吏翁應竜,宰執充位而已。正人端士,罷斥殆盡。吏爭納賂,以圖為帥、監司、郡守者,不可勝數。兵喪於外,民睏於下,莫敢言者。蒙古史天澤築長圍以圍襄陽,蒙古阿術帥師圍樊城。張世傑、夏貴、範文虎帥師救襄陽,皆敗績。時襄樊之圍日急,賈似道日坐葛嶺,起樓臺亭榭,作半閑草堂,延羽流塑己像其中,取宮人葉氏及娟尼有美色者為妾,日肆淫樂。嘗與群妾踞地鬥蟋蟀,所狎客戲之曰:“此軍國重事!”又廣收奇器異物,酷嗜寶玩,建多寶閣,一日一登。自是或纍月不朝,有言邊事者,輒加貶斥。一日,帝問曰:“襄陽之圍已三年矣,奈何?”似道對曰:“北兵已退,陛下從何得此言?”帝曰:“適有女嬪言之。”似道詰其人,誣以他事,賜死。由是邊事雖日急,無敢言於帝者。
  蒙古張宏範言於史天澤曰:“今規取襄陽,周於圍而緩於攻者,計待其自斃也。然而夏貴乘江漲送衣糧入城,我無禦之者;而江陵歸峽,行旅道出於襄陽南者相繼也,寧有斃之時乎?若築萬山以斷其西,立柵灌於灘以絶其東,則庶幾斃之之道也。”
  天澤請而從之。遂築萬山,自是襄陽道絶。
  蒙古改國號曰元。時襄陽被圍五年,援兵不至,呂文煥竭力拒之。李庭芝使統製張順、張貴救援,發舟百艘,乘風破浪,徑犯重圍,元兵皆披靡,以避其鋒。抵襄陽城下,及收軍,獨失張順。越數月,浮屍溯流而上,披甲冑,執弓矢,直抵橋梁。
  視之,則順也,身中四創六箭。當時盛夏,怒氣勃勃如生,諸軍驚以為神,結塚殮葬之。張貴入襄陽,文煥固留共守。貴恃其驍勇,欲還郢,乃募二士能伏水中數日不食者,持蠟書赴郢求援,竟達郢。還報,許發兵五千,駐竜尾州,以助夾擊,刻日已定。既而謀泄,貴鼓噪冒進,漸近竜尾州,遙望見軍船旗幟,貴兵以為郢兵來會,及合,則來兵皆元兵也。蓋郢兵前一日已退矣。貴身被十創,力不能支,遂被執。見阿術,欲降之,貴不屈,乃見殺。元人令舁貴屍至襄陽城下,守戰者皆哭,城中喪氣。文煥以貴祔葬張順塚側,立雙廟祀之。時樊城被圍四年,守將張漢英、範天順、牛富力戰不降。元張宏范進攻,為流矢中其肘,束創見阿術曰:“襄在江南,樊在江北,我陸攻樊,則襄出舟師來救,攻襄亦然,終不可取。若截江道,斷救兵,水陸夾攻之,則樊必破,而襄亦下矣。”阿術從之,遂以師截江,而出銳師薄樊城,城陷,漢英死焉。天順仰天嘆曰:“生為宋臣,死為宋鬼。”即於所守處縊死。元兵入城,牛富率死士百人巷戰,元兵士死傷者,不可勝汁。轉戰而進,遇民居,燒絶街道,富身被重傷,赴火死。裨將主福嘆曰:“將軍死國事,吾豈獨生。”亦赴火死。樊城既破;襄陽勢孤援絶,文煥每一巡城,南望慟哭而後下。告急於朝,賈似道不督列閫赴援,而纍上書請行邊。復諷臺諫上疏留己,以為師臣出顧襄,未必能及淮,顧淮未必能及襄,不若居中以運天下。於是帝謂似道曰:“師相豈可一日離左右耶?”阿術益兵攻襄陽,文煥力不能支,會元祖招降,文煥遂以城降。襄陽既失,則東南不可守矣。賈似道以母喪去位,詔起復之。太學博士陳着帥太學諸生切諫,勿聽。度宗自為太子時,以好內聞。既即位,耽於酒色,每在宮,婦女不釋於懷,故事嬪妾進禦,晨詣閣門謝恩,書其月日,帝一日謝者多至三十餘人。在位十年崩,皇子即位,時方四歲。皇太後謝氏臨朝稱製,封兄昰、及弟昺為王,詔賈似道獨班起居,尊謝太後曰太皇太後,全後曰皇太後。
  元命平章事史天澤及左丞相伯顔帥師二十萬南侵。呂文煥以伯顔自襄陽趨郢州,劉整以唆都自棗陽穆淮泗,旌旗數百裏,水陸並進。元阿術自青山磯濟江,伯顔侵阻羅堡。夏貴不能守,棄師走還盧州,師遂大潰。伯顔入堡,遂濟江。合阿術趨鄂州,知漢陽軍王儀以城降元。呂文煥侵鄂州,守將程鵬飛以城降。
  伯顔遂帥師東下,規取荊湖。時鄂州既破,朝廷大懼。三學生及群臣上疏,以為非師相親出師不可。似道不得已,始開督府於臨安。時元史天澤卒,伯顔、阿術順流東下,以呂文煥為嚮導。沿江諸將,皆呂氏部麯,望風降附。賈似道之婿範文虎,以安慶叛降元,賈似道帥師次蕪湖。似道畏劉整不敢發,及聞整死,喜曰:“天助吾也。”乃上出師表,抽諸路精兵,凡三十萬人以行。金帛輜重之舟,舳艫相銜,百有餘裏。遣宋京如元師,請稱臣納歲幣,如前約。伯顔不許,似道以精銳七萬人盡屬孫虎臣,次於池州下流之丁傢洲。夏貴以戰艦二千五百亙江中,似道將後軍為殿。夏貴既嘗失利於鄂,恐督府功成,又忌虎臣新進,雖列陣嚮敵,殊無鬥志。元阿術挺身登艦,擂鼓大震,遣人掠宋舟,大呼曰:“宋軍敗矣!”虎臣前鋒將薑纔方接戰,虎臣遽過其妾所乘舟,衆見之,歡曰:“步師遁矣。”於是宋師大亂,夏貴不戰而走。似道錯愕失措,遽嗚鉦收軍。阿術、伯顔水陸夾攻,殺溺死者,不可勝計。似道倉惶召夏貴計事,貴曰:“諸軍已膽落,吾何以戰?師相惟有人揚州,招潰兵迎駕海上,吾以死守淮西耳!”遂解舟去。似道乃與虎臣單舸奔還揚州。
  明日,潰兵蔽江而下,似道使人登岸,揚旗招之,皆莫應,有為惡語漫駡者。似道檄列郡如海上迎駕,薑纔收兵至揚州,元師遂乘勝東下矣。趙晉棄建康而逃,諸知府皆棄城逃,有叛降元者,有死節者。元人徇池州,通判趙昂發攝州事,與雍氏約同死節。晨起書幾上曰:“國不可背,城不可降,夫婦同死,節義成雙”。遂與雍氏同縊於從容堂。元人徇饒州,知州唐震、鬍相江萬裏死之。萬裏鑿池於芝山後圃,匾其亭曰“止水”,人莫喻其意,及城欲破,萬裏遂赴水死。初,汪立信進守邊、講和二策,似道不用。至是扼吭而卒。詔天下勤王,李庭芝遭兵入援,張世傑帥師入衛。勤王詔至贑州,文天祥捧之涕泣。
  天祥性豪華,自奉甚厚,聲妓姬妾滿前,至是痛自抑損,盡以傢資為軍費,乃發郡中豪傑,並結溪洞山蠻,有衆萬人,遂入衛。李芾遣兵入援。胨宜中初附賈似道,得驟登政府,及翁應竜自軍中還,宜中問似道所在,應竜以不知答之,宜中意其已死,即上疏乞誅似道。太後不許,罷為醴泉觀使,凡似道諸不恤民之政,次第除之。公田給還田主。有二星鬥於中天,一星隕,執政及侍從臺諫棄位進去數千人,太皇太後詔諭之,然亦不能禁也。元主遣禮部沿書廉希賢、工部侍郎嚴忠範奉國書來至建康。希賢請兵自衛,伯顔曰:“行人以言不以兵,兵多反疑緻爾。”希賢固請,遂以兵五百送之。希賢等至獨鬆關,張濡部麯殺忠範,執希賢送臨安,希賢病創死,詔張世傑等四道出兵以禦元,世傑與劉師勇、孫虎臣等,大出舟師萬餘艘,次於焦山。令以十舟為方,碇江中流,非有號令,不得發碇,示以必死。元阿術至,以火矢攻之,篷檣俱焚,煙隱蔽江,宋師大亂,無敢發碇,赴江水死者萬數。元張宏範、董文芮復以銳卒橫衝宋師,於是世傑不復能軍,奔圌山。師勇還常州,虎臣還真州。三學生及臺諫侍從皆上疏乞誅賈似道,太皇太後不許。
  王燴復論之,詔籍其傢,安置循州。會稽尉鄭虎臣以父嘗為似道所配,請為監押。時似道寓建寧之開元寺,侍妾尚數十人。
  虎臣至。悉屏去之,奪其寶玉等類,撤轎蓋,暴行秋日中。令舁轎夫唱杭州歌以謔之,窘辱備至。至漳州木綿庵,虎臣諷令自殺。似道不從,虎臣曰:“吾為天下殺似道,雖死何憾。”即於厠上拉似道胸殺之,放手半身入厠,即殯於庵厠屋中。
  元阿木圍揚州,李庭芝固守不下,伯顔遂議深入,因越揚州渡江,分兵東下。元兵破獨鬆關,鄰邑望風皆遁,諸關兵皆潰。朝廷大懼,遣柳嶽如元師請平。伯顔不許,日:“汝國戮我行人,故我興兵至此,汝國得天下於小兒,亦失天下於小兒,尚何多言。”元伯顔帥師次於臯亭山,文天祥、張世傑請移三宮入海,而己帥衆背城一戰,陳宜中不許。太後遣督察御史楊應奎上傳凰璽以降,伯顔受之。遣使召隨中出議降事,宜中棄位,逃歸於溫州之清澳。張世傑、蘇劉義、劉師勇似不戰而降;各帥所部兵去臨安,入於海。楊應奎自臯亭還,言伯顔欲執政面議,太後乃以天祥為右丞相,與吳堅偕往。天祥見伯顔,乞退軍嘉興,以俟講解,爭辯不屈。伯顔大怒,遂拘留天祥,而遣堅還。伯顔使人喻天祥,欲天祥降,天祥哭而拒之。駙馬都尉楊鎮,奉益王昰、廣王昺走婺州。元伯顔使範文虎追之,執楊鎮還臨安。楊淑妃與弟楊亮節奉二王隨走溫州。太後下手詔,詔諭郡縣皆降元。伯顔次於湖州市,遣張惠、阿刺平等入臨安府,封府庫,收史館圖書及百司符印告敕,罷官府及衛卒。時元軍分駐錢塘江沙上,杭人方幸之,而湖汐三日不至。
  丙子三月,元伯顔入臨安,以帝及太皇太後謝氏、太後全氏、福王與芮,並庶僚三學諸生內侍等,皆北去。帝在位二年而國亡,時方六歲,後為僧,有子。謝太皇太後不久卒,全太後亦為尼。元人以文天祥北去。天祥至鎮江,與其客杜滸等十二人,夜亡入真州,苗再成出迎,且喜且泣,遺書李庭芝,遣使四出糾兵結約。初,天祥未至,其時楊有脫歸兵,言元人密遣一丞相,入真州說降矣。庭芝信之,以天祥來說降,使再成亟殺之。再成不忍,紿天祥出視城壘,以製司文示之,閉之門外。天祥如揚州,將入城,聞置製司下令,捕文丞相甚急,天祥及變姓名,由通州浮海如溫州,以求二王陸秀夫、蘇劉義。
  聞二王在溫州,以兵來會。楊亮節聞陳宜中在清澳,遣使召之。宜中來謁,相與共議興復,乃奉二王為都帥,入閩中,如福州,檄召諸路忠義,兵勢稍振。陳宜中、張世傑等,奉益王昰即皇帝位於福州,是為端宗。遙上孝恭懿聖皇帝等尊號,遂尊母度宗淑妃楊氏為皇太後,同聽政。文天祥至自溫州,以為右丞相。
  天祥開府南劍州,經略江西,遂復邵武軍。
  時元阿術圍揚州,久不下,庭芝守禦益力。及臨安既降,元人以恭帝北去,庭芝與薑纔以四萬人,夜搗瓜州奪駕,衆擁恭帝避去,不剋而還。阿術以太皇太後手詔渝降。庭芝登城謂使者曰:“奉詔守城,未聞以詔渝降也。”不從。既而福州使至,庭芝乃命製置使朱煥守揚城,而自與薑纔將兵五千,趨泰州。庭芝既行,煥即以城降。阿術帥兵追庭芝,庭芝走入泰州。
  會薑纔疽發背,不能戰,泰州守將孫貴、鬍惟孝開北門納元兵,庭芝與薑纔皆被執。阿術欲降之,庭芝與薑纔不屈而死。東莞民熊飛起兵,會趙氵晉復韶、廣州。文天祥帥師次於汀州,遣趙時賞、張日中等將一軍赴贑,以取寧都;遣吳瀎將一軍取雩都。
  劉洙等皆自江西起兵來會。元人圍韶州,守將劉自立以城降。
  熊飛率兵巷戰,赴水死。秀王與擇及元人戰於溫州,敗績,死之。帝舟居於泉州港,撫招使蒲壽庚作亂,帝走潮州,蒲壽庚以泉州叛降元。文天祥復海州。陳文竜既死節,文竜之侄陳瓚起兵復興化軍。文天祥自梅州,出江西,遂復會昌縣,張日中、趙時賞兵皆會之。張世傑復潮州。文天祥敗元人於雩都,次於興國縣。使趙時賞、張日中等帥師復吉、贑諸縣,遂圍贑州。
  帝舟遷於潮州之淺灣。張世傑會師討蒲壽庚於泉州,壽庚閉城自守。世傑傳檄諸路,遂復邵武軍。時宋兵浸盛。
  元主詔塔出、李恆、呂師變等以步卒入嶺,從岸路,詔忙兀臺、唆都、蒲壽庚、劉深等以舟師下海,從水路,以追二王。
  李恆遣兵援贑州,而自將攻文天祥。天祥不意李恆猝至,乃引兵走,至方石嶺及之。鞏信與張日中拒戰,皆死,兵盡潰。天祥妻歐陽氏,男佛生、環及二女皆見執。趙時賞並肩輿在後,元人問為誰。時賞曰:“我姓文。”衆以為天祥,執之。天祥由是得挺身與長子道生及杜滸、鄒鳳乘騎逸去。遂奔循州,時賞被擒,大駡不屈而死。元唆都入興化,陳瓚閉門堅守。唆都臨城諭之,矢石雨下,唆都大怒,攻破城,獲瓚車裂之,屠其民,血流有聲。元劉深以舟師襲淺灣,帝舟遷於秀山。陳宜中逃之占城,遂不復,後死於暹羅。帝舟遷於井澳,颶風作,帝有疾。
  元劉深來襲井澳,帝遷於謝女峽。都統凌震復廣州,帝遷於石岡州。夏四月,帝崩。在位二年,壽十一歲。帝弟帝昺即位於石岡州,太後楊氏同聽政,適用黃竜見海中,改元祥興,升石岡州為竜翔縣。楊太後垂簾,與群臣語,猶自稱奴,陸秀夫與張世傑共秉政。張世傑以石岡州不可居而崖山在海中,去潮、廣各四百餘裏,兩山相對,勢頗寬廣。中有一港,其口如門,可以藏舟,世傑以為形勢之地,乃奉帝移駐焉。遣人入山伐木,造軍屋千間,行宮正殿曰“慈元”,楊太後居之,升廣州為祥竜府。時官民兵尚二十餘萬,多居於舟,資糧取辦於廣右諸郡。復招人匠,造舟楫,製器杖,民不能堪,始有離叛之志。有大星南流隕海中,小星千餘隨之,聲如雷,數刻乃已。
  文天祥聞帝即位,乞入朝,不許,加少保,封信國公。會軍中大疫,士卒多死,天祥子道生復亡,傢屬皆盡。天祥屯潮陽,鄒鳳、劉子俊皆集師會之。盜陳懿導、張宏範兵濟潮陽,天祥力不能支,帥其麾下走海豐。張宏正追之,天祥方飯王坡嶺,宏正兵突至,衆不及戰,皆頓首伏草莽。天祥倉惶出走,千戶王惟義執之,天祥吞腦子不死,鄒鳳自刎。劉子俊自詭為天祥,冀可免天祥。及執天祥至,各爭真偽。元人遂烹子俊,而執天祥至潮陽。見宏範,左右命之拜,天祥不屈。宏範釋其縛,以客禮見之。天祥固請死,宏範不許,求族屬被俘者悉還之,處之舟中以自從。
  張宏範由潮陽港乘舟入海,獲斥堠將,乃知帝所在。或謂張世傑目:“北兵以舟師塞海口,則我不能進退,盍先據之,幸而勝,國之福也。不勝猶可西走。”世傑恐久在海中士卒離心,乃曰:“頻年航海,何時已乎!”遂結大舶千餘,作一字陣碇海中,貫以大索,四周起樓柵如城堞,奉帝居其間,為必死計,人皆危之。崖山兩門如對立,其北淺,舟不可進。元人由山東轉而南人大洋,與世傑之師相遇,薄之,且出騎兵斷宋師汲路。宋舟堅不能動。元人以舟載茅茨,沃以膏脂,乘風縱火焚之。宋艦皆塗泥,縛長木以拒火,舟不能焚,宏範無如之何。
  宏範招世傑降,世傑不從。宏範乃以舟師據海口。宋師樵汲道絶,兵士大渴,乃下掬海水飲之,水鹹,飲即嘔泄,兵士大睏。
  世傑師蘇劉義、方興等,旦夕大戰。宏範乃四分其軍,自將一軍,相去裏許,令曰:“聞吾樂作,乃戰。”令李恆乘早潮退,先攻其北。世傑以誰兵,殊死戰。至午潮上,元中軍樂作,宋兵因而少懈。宏範以舟攻其南,四路並進。世傑前後受敵,兵士皆疲,不能復戰。俄有一舟檣旗僕,諸舟檣旗皆僕。世傑知事去,乃抽精兵入中軍,諸軍大潰。元師薄宋中軍,會日暮,風雨昏霧,咫尺不可辨,世傑乃與蘇劉義斷維,以十六舟奪港而去。陸秀未走帝舟,帝舟大,且諸舟環結,度不得出,乃先驅其妻子入海,即負帝同溺。在位二年,壽九歲。後宮諸臣從死者甚衆。餘舟尚八百,盡為元人所得。越七日,屍浮海上者十餘萬人,因得帝屍及詔書之寶。
  張世傑復還崖山收兵,遇楊太後,欲奉以求趙氏後而復立之。楊太後始聞帝崩,撫膺大慟曰:“我忍死間關至此者,正為趙氏一塊肉耳。今無望矣。”便赴海死,世傑葬之海濱。世傑將趨安南,至平章山下,遇颶風大作,舟人欲犧舟嚮岸,世傑曰:“無以為也,為我取瓣香來。”至則仰天呼曰:“我為趙氏,亦已至矣。一君亡,復立-君,今又亡,我未死者,遮幾敵兵退,別立趙氏以存祀耳。今若此,豈天意耶?天若不欲我復存趙氏,則大風覆我舟。”舟遂覆,張世傑溺死焉。宋亡。
  右南宋起高宗丁未,終帝昺己卯,凡九主,共一百五十三年。
  二宋通計十八主,通共三百二十年。
  張宏範送故宋丞相文天祥於燕,囚於獄。元主召之於獄,欲用之,固辭。欲殺之,益不屈。乃赦之。天祥留燕三年,坐臥一小樓,足不履地。元主議將釋之歸傢,以方外備顧問。會中山狂人自稱宋主,有衆數千,欲取文丞相者。帝乃召天祥入,諭之曰:“汝何願?”天祥曰:“願一死耳。”元主從其請,殺於燕都之柴市。天祥臨刑殊從容,謂吏卒曰:“吾事畢矣。”南面再拜而死,年四十七。其衣帶中贊雲:“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其妻歐陽氏收葬其屍,面色如生。有張毅甫者,負天祥骸骨歸葬吉州。天祥於俱亡,遺命以弟璧之子為後。又知信州謝枋得,初與元師迎戰而敗。枋得因有九十三歲之老母,遂變姓名,奔於建寧府之磨石山以養母,妻李氏並二子一女死焉。及母卒,元主聞其賢,欲用之,枋得不屈,乃執赴燕都,枋得不食而死。
  子定之護骸骨歸葬信州。以上南宋之事,已經約略敘完。其元朝之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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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盤古王一出世初分天地第二回 至三皇傳多氏漸剖乾坤
第三回 五帝起亶聰明創製立法第四回 堯讓舜舜讓禹總為斯民
第五回 夏後氏四百年一十七世第六回 殷湯氏三十世六百餘春
第七回 成周氏至平王遷都洛邑第八回 齊桓公晉重耳五霸稱尊
第九回 簡王後至靈王時生孔子第十回 李老子釋迦氏說法談經
第十一回 周社稷八百年三十七世第十二回 九州島中諸列國並入強秦
第十三回 秦無道四十年止傳二世第十四回 六國人並楚漢起義爭衡
第十五回 漢高祖定江山一十二帝第十六回 二百年遭王莽篡國鴆君
第十七回 漢光武復中興一十三帝第十八回 二百年曹操起漢室三分
第十九回 三國志亂紛紛五十餘載第二十回 漢歸曹吳入晉取次銷沉
第二十一回 司馬晉五十年五鬍大亂第二十二回 走江東承舊統百歲雲奔
第二十三回 宋齊梁傳陳國俱都江左第二十四回 索頭魏分齊周北地稱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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