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复了几遍,好像十分陶醉似的:"弗雷德在工作,这样就可套住他啦。"弗雷德不在,我无心挑选窗帘,可亨利偏要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着磨》中的主人公斯塔夫诺金说过:"我发现使坏很好玩……"。对我而言,使坏是痛苦,而非乐事。
亨利有个故事,讲的是他过去如何喜欢从某人处买东西,然后花付那人一半的金额替他发份电报。此时此刻,这一类故事纷纷走出使人混沌的迷雾,让我看到他身上邪恶的闪光,残酷的窃喜。
琼不顾饥肠辘辘的亨利而给珍买香水,不顾亨利及朋友们身无分文嗓子冒烟,而往大衣箱私藏苏格兰威士忌,还以此为乐。我惊讶的不是他们的行为,不是谁不体贴,谁自私,而是他们以此为乐。琼更过分,她甚至在亨利父母家与珍摔跤,有意惊吓老人。这种对残暴的热爱一定是联结他俩的纽带。他们会以毁灭我为乐吗?对厌世的人而言,唯一的乐趣就是毁灭他人。
我面对的是现实吗?我是不思进取,一味着迷地旁观斯特潘诺维奇,视之为替自己表演的斯塔夫诺金吗?
内心深处,我仍是那个有宗教狂热的小小西班牙孩童吗?是那个因喜欢玩具而责罚自己、禁止自己享受甜食、静坐、羞辱自己的骄傲的孩子吗?是那个喜欢符号、雕像、燃烧的蜡烛、香味、修女的拥抱、管风琴音乐、热爱交际的孩子吗?想到吃的是耶稣肉,喝的是耶稣血,我无法好好吃圣饼害怕弄坏圣饼。我双膝跪着,对四周环境没有一点感觉,双目紧闭,但却如此真实地看到基督降临我心中(当时我就是一个现实主义者!),甚至看见他从楼上拾级而下,像神圣的客人步入我的心房。这座心房是我珍爱的地方。我想如果我不好,这个房间定在基督眼里十分丑陋,我想他一进来就可看出这个心房是否干净、宽敞、明亮,或纷乱、黑暗、乱七八糟。在那个年纪,9岁、10岁、11岁,我相信我接近神圣。后来,16岁时,一个反叛的年龄,对上帝的希望破灭,因为他从未回应我的祈祷(叫父亲回来),从未行过什么神迹,他让我失去父亲,流落在一个陌生的国家,所以我拼命抵制所有天主教教义。善良、美德、助人、谦卑窒息了我。劳伦斯说:"他们只重视痛苦、牺牲、灾难和死亡。他们对死后复生、对现世的快乐和生活讲得不透。"
今天,我觉得难以承受过去之重,感觉它妨碍了我目前的生活,是促成我退而紧闭心扉的祸首。
此刻,我才有再生的感觉,欲用希望、新鲜力量和自由消除过去的神话,冲破过去的樊篱。结果如何?
多么悲伤,多么寒冷。感觉身体就像镌刻了一行字:过去杀死了我。
我的身体摆在那儿,一个修女俯身看着我,用面纱包裹我、吻我。基督教式冷冰冰的诅咒!我不再忏悔,我没有忏悔。我在苦修快乐吗?无人知道我是基督教传奇故事的一个多么好的猎物,我有多么悲天悯人。今天,它却横亘在我与快乐生活之间。
目睹亨利对弗雷德的残酷一幕,我突然对他冷淡下来。不,我不爱弗雷德,可弗雷德毕竟象征着我的过去,浪漫,敏感,脆弱。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十分羞怯,后来却对我无比忠诚。那天亨利有意伤害弗雷德时,我对亨利的友谊戛然而止,这样做似有些荒谬,要知道对残酷的恐惧一直主宰着我的生活。我曾目睹父亲对母亲的残酷,经历他对兄弟及我的虐待狂式鞭打,亲眼看他虐猫(他曾用手杖活活打死一只猫)。
父母吵架时,我对母亲同情到歇斯底里的地步,对他们的战争,对这场战争的硝烟,我恐惧得无以复加,最终全线坍塌,无力愤慨,无力残酷。我就是在这种状态下成长的,但全无正常的戾气,理应张显个性时,却因畏惧残酷而愈加软弱。目睹亨利一次不起眼的残酷表现,我忆起他所有的残酷行径来(如他殴打有孕在身的第一任妻子)。正是为了避免种种冲突,我几乎成为一个隐居者。囿于过去,囿于最初的记忆,最初的生存状态,囿于童年的心理苦难……我无法生活在现在,生活取向受到残酷时期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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