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鹏年瞪着眼睛怒吼一声。"枪口一扫,好几十条人命都完了,苍蝇似地。"
"嗬!"许多红舌头都吐了出来。
"真野蛮!"启昌情不自禁地插进了这么一句。
"喂,留神啊,奸细可来啦。"一个有鼠样脸的孩子警告着,即刻许多提防和妒恨的眼光都射到启昌身上,一个个撇着嘴走开了。
骑在车上的吕葆光呜呜地按着红绿薄绸包着的喇叭,扬手向启昌喊着:"嗨,洋孙子,今儿穿谁的鞋来了?"
这是针对着一次启昌穿了洋牧师家大少爷破皮鞋的事儿。
打了上课铃。今天谁也没心进课堂--多半连书也不曾带来。个个像印度僧侣般簇聚倘佯在树荫下,等待着事情的自然发展。
铃声像闹了火警一般连接地响,但学生们的耳朵却像堵了棉花,约翰牧师真生气了。这些他教训过感化过的学生们都造反了。他的身子有点颤抖。他气哼哼地走到启昌面前,一把抓住了启昌的臂膀。
"给我走!"他申斥他,像拽一具尸首似地向前拖。梦想着这样做,等一下其余的学生就会都随着填满了礼堂,又听起今早他预备好的福音了。
那只手臂的力气实在大,空着肚皮的启昌虽竭力抵抗,他终于被拽上了石阶,如同一个俘虏似地被囚禁在校长室里了。
但对外面局势较熟悉的中国教员已明白勉强上课是收不到实效的,只有把自身弄得更孤立。昨天学联不是已经包围了西城两个美国教会的学校了吗!结果,打碎了许多扇玻璃,还是罢了课。但好像要在这暴风雨中图幸免似地,约翰牧师仍在倔强地抗拒着。由于中国教员的调停,算是开了个师生联席会议。在这会上,胡伯祥成为学生方面的总代表。
不一会,石阶上有人立着大声说话了。随着,大家蜂拥跑进楼去。
即刻,礼堂里空前活跃起来:喧嚣的喊叫,嘈杂的跺脚声,似乎几分钟内,这些平素为校规严加管束的学生们便将把这座楼拆了。
"这群水牛!"约翰牧师在楼下愤愤地骂着。他开始对自己的安全担心了。领事馆已经焦头烂额了,他不能因自己的粗率让他们再为他分神。他决定即刻回住宅去。
"你是教会的。如果你加入这不道德的事,你就不用想再念书。"
临行,他威胁地对启昌这样说。
倚着门框呆立着的启昌并不曾为他这话吓住。他随后就逃出这牢笼式的校长室,朝着楼梯奔来。
突然,礼堂里一声震天的呼喊。门开了,兴奋的脸蛋像瀑布似地涌下楼来。歧视的,愤怒的,各种眼色投向背着手、囚犯似地立在楼下墙角的启昌。
他向开会的人们打听,但连和他熟些的人也都闪开了身子,摇着头不告诉他。
"打倒英日帝国主义!"操场上一个人扬声地喊了,许多人随着也喊了出来。
为矛盾心情麻木了的启昌,突然为这声怒吼惊动了。他奔到窗口。
呵,炎热的太阳底下站满了人。一个个手里举着一只小白旗子,兴奋地准备着出发。只吕葆光还有心情用旗子和另一个孩子比着武。
启昌握着空空的手,一种离群的寂寞和羞耻钻入了他的心。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地奔出楼门。
"大家排好,听主席讲话!"胡伯祥把手卷成喇叭形嚷着。主席?启昌好奇地想知道是谁。
但跟着说话的仍是胡伯祥。
"大家注意!我们先出发到天安门,然后游行。明天早晨八点还老门罩细部在这里见,好分配工作!"
当领队的大旗举出来的时候,许多人都仰起了头。那真是一面可骄傲的旗子。雪白的浆布上写着浓黑的颜字:"立德中学沪案后援会"。旗子是飘在一根撑竿跳用的粗壮竹竿上。临风稍一摆动,即刻就哗哗地响起来了。
看到了这威风的旗子,许多人都争着要扛。人群里多少只手由肩膀空隙中伸出,争抢着。不下五六双手都把在竿头上了,但终于被篮球队的中锋抢去。他有硕大的身躯,肥厚的手掌。他发誓宁把竿子折断也不松手。别的手松开了。抓住了那竿子,他指手画脚地像在夸耀着这光荣的差使,又像征求着主席的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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