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 流動的光影聲色:羅展鳳映畫音樂隨筆   》 第32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10)      羅展鳳 Luo Zhanfeng

  起初,神創造天地。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神稱光為"晝",稱暗為"夜"。有晚上,有早晨,這是頭一天。本文之《聖經》經文素材引自《聖經》(新標點和合本),香港:香港聖經公會出版,1996。
  《舊約全書:創世記》1:1-5
  喜歡安氏的《霧中風景》,尤其鐘情此電影裏的配樂。為此,我竟又不厭其煩地喃喃再說。一直遺憾此電影的原聲未曾作單碟出版,手上衹有"沉默三部麯"的雜錦原聲集,來自《霧中風景》的,裏面卻衹有一麯"慢板"。
  看過電影的,當知道《霧中風景》的配樂如斯美麗。"慢板",絶不是唯一的選擇。感受猶深的,還有電影裏另一支舞麯--前段輕鬆佻皮的鋼琴樂聲,充滿逗趣,中段弦樂團合奏引入開展,從此峰回路轉,適纔的愉悅都漸變為沉着,哀怨凄美,蕩氣回腸,叫人入心體味。
  當烏拉跟亞歷山大終於跳上那部通往德國的列車時,舞麯響起。
  當小姐弟首次結識奧瑞斯特並乘坐其小型公車時,舞麯響起。
  當小姐弟一度落難又再次重會奧瑞斯特時,舞麯響起。
  還有電影尾聲,烏拉憑着自己找到的金錢跟弟弟安然乘坐火車,這段音樂也一直緊隨……別忘記,那回當小亞歷山大走進一間餐廳當臨時雜工時,一名年長的小提琴手突然走進餐廳拉奏樂麯,虛虛實實之間,演繹的,也正是這段旋律。
  我想,這段舞麯代表着生之希望,它大抵是潘朵拉盒子裏留下的唯一美好事物。
  當我意識到自己不再相信任何事物的時候,覺得十分吃驚,但同時也鬆了一口氣。為此我重新檢視我這副軀殼,想這是唯一令我相信自己仍然活着的感覺。
  --《塞瑟島之旅》
  同以雙簧管與弦樂作為主旋律《The Journey》的配器,那是屬於《塞瑟島之旅》的旋律。電影是關於一個多年過着流放生涯,最終重返故鄉的老頭子(Manos Katrakis飾)的故事。老頭子在海外整整流亡了三十二年,重返祖國,纔頓感環境的陌生、傢人的疏離、村民的排斥。鄉間成長的傢園將被出售重建,昔日祥和安靜的村捨生活將成絶唱,老頭子欲以一己之力抵抗村落拓展,然而一波三折,最終被視為無國籍人士,被迫遣返蘇聯,過程中卻又遭蘇聯拒絶入境,老頭子最後被擱置在國際水域的一艘木筏上,難得的是老妻捨命相陪,二人解開纜繩,在大風雨的日子,開展屬於他們的"塞瑟島之旅"--一個終極的歸宿。
  安哲羅普洛斯曾說,《塞瑟島之旅》是用以回顧歷史的靜默的。就形式來說,也算是安氏電影裏最虛實交錯的詩化電影。故事由老頭子任導演的兒子亞歷山大(Alexandros,Giulio Brogi飾)開展,透過直接敘述手法把事件鋪陳,從亞歷山大返回工作的片場開始,漸漸加入了模糊的戲中戲打斷敘事主軸及角色,進入一個再難以說清的虛幻時空(電影至中段尤其明顯),竟是人生戲夢,或戲夢人生?老頭子與亞歷山大的故事無疑都經安氏那虛實並置的電影語言製造出一種疏離感,然而,電影裏角色情感的細膩,表達的煽惑,卻無阻觀衆在觀影時的投入,整部電影呈現出一種絶望與虛無的狀態,老頭子家乡那終年不散的大霧,指涉一衆劇中人物的內心鬱積--他們總是不由自主。
  先是處於盛年的亞歷山大,生來一張木着的臉,對生命表現出一種無可無不可的冷,更遑論在工作上或家庭上的無法投入;老頭子一生在歷史夾縫下衹得成為被拋擲的政治圓球,終生在苦難中漂泊;忠貞的老妻一生註定為家庭付出,以丈夫為依歸,無法作他選……一種強烈的憂鬱籠罩着電影裏幾個主要人物的命脈,前路茫茫,進退失據,片末一場兇兇的大風雨,更把木筏上老頭子與老妻的生命推嚮毀滅的虛無。
  可以說,《塞瑟島之旅》主旋律《The Journey》裏的雙簧管無疑沉鬱許多,沒有《霧中風景》"慢板"裏高聲嘶叫的吶喊效果,它甚至欠缺獨自演出的機會,雙簧管的音色在弦樂團的重重包圍下,有點乏力,弦樂拉弓的延綿效果反過來在這裏更為突出,一種泰然的抒情慢板,兩類配器的音色並置,形成一股無形的力量,無情地,壓迫地,像快要將什麽大口大口吞噬,沉重的氛圍一直緊密籠罩,揮之不去。我相信,那是卡蘭德卓為電影創作的一種氛圍,象徵着造物者為人類建立的世界,又或是宿命的無形本相--一種無法逆轉的命運撥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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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聲畫聯姻 文/周黎明第2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1)
第3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2)第4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3)
第5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4)第6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5)
第7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6)第8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7)
第9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8)第10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9)
第1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第1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2)
第13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3)第14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4)
第15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5)第16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6)
第17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7)第18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8)
第19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9)第20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0)
第2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1)第2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2)
第23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1)第24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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