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民國演義   》 第三十一回 逐黨人各省廓清 下圍城三日大掠      蔡東藩 Cai Dongfan

  卻說段芝貴、李純等,既奪還湖口,即乘勝直搗南昌。
  適李烈鈞收集敗軍,退守吳城,吳城係新建縣鄉鎮,距南昌省城一百八十裏,烈鈞到此,即遣黨人魏斯昊、曾經等,赴省城勒逼民財,輸作軍餉。省中商民,怨苦得了不得,統詈歐陽武勾引亂黨,擾亂南昌,且因北京已傳達命令,撤銷歐陽武護軍使,歸段宣撫使李鎮守使嚴行拿辦。歐陽武不能安居,方擬出走,又值李烈鈞的敗信,陸續報到,他即收拾細軟,一溜煙的遁去。哪知去了一個新都督,又來了一個老都督,老都督為誰?看官不必細問,就可曉得是李烈鈞。李烈鈞節節敗退,竟至南昌,甫到城外,即令城外居民,立即遷移,意欲堅壁清野,實行扼守。南昌商民,越加驚慌,統說是李軍入城,抗拒官軍,勢必全城糜爛,玉石俱焚,不得已浼商會總董,速派代表,往說李軍,情願集洋三十萬圓,為李軍壽,請他不要入城。當由烈鈞允諾,收了銀圓,移師萬傢浦,駐紮候戰。李純率同水陸各軍,踴躍前來,烈鈞下令迎擊,免不得槍彈互施,無如兵已屢敗,不能再振,一經戰鬥,好似秋風隕籜,旭日凌霜,烈鈞支持不住,索性嚮南遠竄。餘衆或逃或降,弄得幹幹淨淨。收束贛亂,且為前回補筆。李純乃收軍進城,出示安民,當下通電北京及各省道:
  本月十八日,我軍水陸進攻南昌,於聶傢窯、羅口、高橋,與匪激烈戰鬥,其水道一股,擊瀋匪船七衹,斃匪四百餘人,俘獲二十餘人,陸路一股,斃匪六七百人,招降四營。餘奪獲小火輪三衹,步槍五千餘枝,山炮六尊。我軍兩路,共陣亡官兵數名,受傷一百餘名,於是日晚完全占領南昌。我軍入城,各界極表歡迎,現在一面安撫商民,一面分隊追擊潰匪,俾早全贛肅清,以安大局而慰廑係。特聞!李純叩。
  南昌既聞剋復,安慶又報肅清。原來柏文蔚率同鬍萬泰,入據安慶,即在城外遍布兵隊,嚴防倪軍。尋聞倪嗣衝已攻剋壽州,復下正陽關,直逼省城,鬍萬泰忽起變心,竟離了柏文蔚,自張一幟,且揭示柏文蔚五罪,函緻議會商會,逐柏他去。統是一般墻頭草。議會商會,乃公舉代表數人,勸柏退讓,柏已形神俱喪,沒奈何應允出城,徑趨蕪湖。鬍萬泰即取銷獨立,並親赴九江,往謁段芝貴。不謁倪而謁段,想是與段有交。段委他收復大通、蕪湖等處,另派旅長鮑貴卿,往守安慶,段意亦不甚信鬍。一面電告倪嗣衝。是時政府命令,已將安徽民政長兼署都督孫多森免官,特任倪嗣衝為安徽都督,兼民政長,催他晉省。倪乃電緻鬍萬泰,說是不日就道,先派馬統領聯甲,率所部各營來省,一切軍事計畫,可與該統領商酌辦理。鬍即回省待馬,並派旅長顧琢塘,帶兵三營,往剿大通、蕪湖等處,再與鮑貴卿商議,亦令他統率三營,前往接應。顧至大通,擊逐亂兵,轉攻蕪湖,柏文蔚又自蕪湖轉赴南京,衹留龔振鵬一軍,奪力抗敵。顧琢塘、鮑貴卿等,先後到蕪,相持未下。會馬聯甲已到安慶,復調旅長柴寶山,助攻蕪湖,龔振鵬自知不敵,乃率衆遁去。蕪湖獨立,亦從此消滅了。倪嗣衝安心至省,改任鬍萬泰為參謀長,把他師長一職取銷,惟替他請命中央,給了二等文虎章,纔算安了鬍心。自此安徽平靖如常,不消細述。收束皖亂,亦是補敘之筆。福建都督孫道仁,聞贛、皖相繼失敗,馬上轉風,歸罪許崇智,把他驅逐,即取銷獨立。當時袁總統已派員查辦,既得取銷獨立的消息,便據實呈復,曾由袁總統下令道:
  前據福建獨立,當即飭員確切查明,茲據復稱都督孫道仁,素明大義,傾嚮中央,惟師長許崇智,糾合亂黨,冒孫道仁之名,妄稱獨立等情。查江寧亂黨,冒程德全之名,安徽亂黨,冒孫多森之名,均通稱宣告獨立。其實程德全、孫多森,並未與聞。閩省事同一轍,似此姦徒竊冒,眩惑觀聽,擾害治安,實屬罪不容誅。著孫道仁督飭所部,迅平亂事,重懸賞格,將許崇智及其私黨,嚴拿懲辦,以伸法紀。仍責成該都督維持地方秩序,毋稍疏忽!此令。
  孫道仁奉令後,益服從中央,解散討袁同盟會,閩中也算無事。但閩、粵是毗連省份,閩省取消獨立,粵東自受影響。第二師師長蘇慎初,遂攆逐陳炯明,宣佈取銷獨立。全城燃炮鳴賀,商會舉蘇為臨時都督,方擬視事,忽軍警不服,另舉第一師長張我權為都督,蘇即辭去。北京袁政府特任竜濟光督粵,兼職民政長。竜遂督軍東下,徑赴省城。途次復接袁總統命令,以蘇、張兩師長各爭權利,擅自督粵,着飭革軍官軍職,交竜濟光認真查辦,藉儆效尤。當下傳令至省,蘇早遠颺,張亦潛遁,軍民等開城歡迎。竜即入城受任,粵東又安靜了。閩、粵事也依次結束。
  惟湖南軍界,舉蔣翊武為總司令,倡言北伐,首擬攻取荊、襄,開一出路,遂調動澧州、常德一帶軍隊,進擊荊屬石首、公安二縣。當由黎兼督元洪,檄令荊州鎮守使丁槐,率兵抵禦。湘軍連戰皆敗,仍舊遁回。丁槐以職守所在,未便窮追,湖南獨立如故。既而武昌城內的湖南旅館,又隱設機關,暗圖起事,復被偵探報告黎督,捕戮了好幾十人,內多湖南派來的秘黨,明槍暗箭,始終無效。黎兼督以湘、鄂相連,湘省多事,終為鄂患,乃致書湖南都督譚延闓,勸他撤銷獨立。譚復書極為圓滑,略言:“獨立並非本意,不過為軍界所脅,暫藉此名,保護治安。鄂、湘唇齒相依,决不自相殘殺,現已竭力防亂,靜圖報命”等語。及贛事失敗,北軍將移師南嚮,蔣翊武自知惹禍,偕死黨唐蟒等,微服潛逃。就是長江巡閱使譚人鳳,也先機遁去,湖南又平。
  於是長江上下遊,除熊剋武據重慶外,衹有江南一區,尚由何海鳴占住,未肯罷手。卻似硬漢。何委唐辰為省長,劉傑為警察廳長,唐、劉常語人道:“做一刻算一刻,也管不到什麽成敗呢。”何海鳴也存此想,不過北軍尚未合圍,且樂得統領孤軍,做了幾日總司令,逞些威風,也不枉一生閱歷。苦我民耳!況金陵虎踞竜蟠,素稱險固,就使北軍如何威武,也一時不能奪去,所以昂然自若,並不畏縮。馮、張二使,先派師長張文生、徐寶珍等,陸續進攻,鏖戰數日,未能得手,反被獅子山上的大炮,擊斃了好幾百人。徐師長部下,如團長趙振東,連長黃得勝、王建德等,先後陣亡。連徐師長亦受微傷,抱病回揚。張勳聞報大憤,親率全隊渡江,且檄調滬上各兵艦,赴寧會攻。當下水陸夾擊,得將紫金山占住,紫金山係江寧保障,既由張軍占領,城中倒也恐慌起來。何海鳴衹能筆戰,不能兵戰,特商同兵隊,另舉張堯卿為都督,統兵扼守。
  張勳飭軍撲天保城,把守軍驅散,完全占領;乘勝攻雨花臺,並由張勳自開條款,勸何海鳴等速降。適值柏文蔚已到江寧,城中復得一助,應上文。暗遣寧軍出城,抄出張軍背後,掩襲天保城,擊傷張軍多名,復將天保城奪去。這事惱動了張辮帥,再催馮軍渡江助戰。徐寶珍病已痊愈,也即重臨戰地,續用巨炮烈彈,撲擊天保城,由徐親自督戰,銳氣無前,殺退寧軍,又把天保城攻剋。可巧馮軍前隊,亦渡江南來,齊集聚寶門外,擬攻雨花臺。張、徐兩軍,亦進逼太平、朝陽兩門。寧軍更迭出戰,都被擊退。城外屍骸纍纍,不及掩埋,又經赤日薫蒸,臭爛撲鼻,真個是神人共恫,天地皆愁。張堯卿觸目驚心,情願卸職,將都督印信,讓與柏文蔚。柏以兵單餉絀,不肯擔任,經何海鳴從旁婉勸,勉強應允。但城中守兵,傷一個,少一個,城外的北軍,卻連日運至,晝夜圍攻。紫金山及天保城的炮彈,紛紛嚮城內擊射,似急風暴雨一般,猛不可當。城內兵民,一經觸着,無不傷亡。何海鳴尚抖擻精神,鎮日巡查,不敢少懈。怎奈軍餉無着,按天嚮商會迫索。看官!你想此時北兵壓境,商旅不通,還有什麽現銀,供他使用?衹因被逼不過,今朝湊集千元,明朝摒擋百元,移解督署,終不敷用。柏文蔚睹這情形,已知朝不保暮,且登城四望,強敵如林,不覺唏噓太息,憂懼交並,便下城語何海鳴道:“北軍大隊已到,將次合圍,炮火又烈,城中乏餉,兵不應命,這是必敗的形景,看來此城是萬不可守了。”何海鳴勃然道:“海鳴願誓死守此,城存與存,城亡與亡。”言未畢,旁立張堯卿亦插口道:“萬一此城被陷,張勳入城,尚可與他巷戰,並有炸彈隊,可製敵命,想不至一敗塗地呢。”柏文蔚默然不答,但搖首示意。越宿,即帶領隨從軍隊,潛出南門遁去。臨行時僅留一函界何海鳴道:“金陵睏守,終非久計,弟已出南門去了,君好自為之!”何海鳴見了此函,知他去意已堅,不再輓回,改推韓恢為都督,申誓死守。
  既而馮國璋軍,雷震春軍,一齊到來,四面包圍。雷軍攻聚寶門,馮軍攻水西門、旱西門,張軍攻太平門,徐軍攻儀鳳門,還有下關停泊的兵艦,亦分兩面助攻,槍聲滿地,炮火遮天,闔城紳商,統嚇得魂不附體,衹得仍舉代表,勸何海鳴等讓城,何及第八師兵士索銀洋十萬元,以八萬助餉,二萬作川資。可憐紳商已計窮力竭,一時籌不出十萬金,再用全城公民名義,致書韓、何,略謂:“若果籌款解散軍隊,自應陸續措交,或需補助軍餉,亦應擇地出城備戰,不能閉城不出,使城內數十萬生命,同歸於盡。逐日搜括,人道何在?天理何存?”雲雲。何見書援筆批道:“打一天要餉一天,打一年要餉一年,要活同活,要死同死,寧為共和死,不為專製活。”這批傳出,大傢又氣又笑,頓時全城罷市,店門外面,多寫着“本店收歇,人死財絶”八字。軍士還疑他反抗,索性揀擇殷實商民,斬門直入,搶擄一空。紳商急得沒法,衹好再浼商會代表,與何海鳴熟商,願如前約籌贈十萬元,令他退出江寧。何海鳴乃願為擔保,總教有了銀錢,無論退讓與否,决不騷擾居民,商會即次第挪集,次第繳入,果然錢可通靈,得免搶劫。
  到了八月二十九日,北軍攻城益急,張勳又開受撫條件,招降何海嗚,何仍置諸不理。張堯卿托詞募兵,混出城外,韓恢亦避匿不見。海鳴見已垂危,衹催令商會繳齊款項,以便出走。商會已繳過七萬,尚缺三萬金,實是急切難辦,不得已寬約數天,何海鳴乃將所有兵隊,移紮城南,專等解款到手,便好一麾出城,避開死路。挨到九月一日,款項尚未繳齊,北軍已經攻入,江寧城垣,被大炮轟開數丈,張、雷二軍,首先擁進,分占富貴山、獅子山、北極閣及朝陽、太平各門。何海鳴尚率軍來爭,奈各無鬥志,不過瞎鬧片時,旋即潰遁。何亦馳出南門,飛竄而去,性命總算逃脫,後來也航海出洋,與一班亡人逋客,同作外國僑民去了。
  張、雷二軍,就在城上遍插紅旗,他也無暇追敵,竟藉了搜剿的名目,挨門逐戶,任情突入,見有箱籠等物,用刀劈開,無論銀餅紙幣,及黃白釵鈿,統是隨手取來,塞入懷中。老實得很。就是裘衣緞服,也挑取幾件,包裹了去。倘或有人出阻,不是一刀,就是一槍。最可恨的,是探室入幕,遍覓少年婦女,一被瞧着,隨即摟抱過來,強解衣帶,污辱一番。寧人衹望北軍入城,可以解厄,不意火上添油,比前此何軍在日,還要加幾層淫兇,尤其是藍衣辮發的悍卒,更屬無所不為,於是大傢眷屬,多逃至西人教堂內,求他保護,西人頗加憐惜,允為收留,當時青年閨秀,半老徐娘,也顧不得拋頭露面,相率奔入教堂。可奈堂狹人多,容不住許多婦女,先到的還好促膝並坐,後到的衹有挨肩立着。是時天氣尚炎,滿堂擠着紅粉,有汗皆流,無喘不嬌,還防辮兵闖入,敢行無禮,偏辮兵不惜同胞,衹畏異族,但至教堂外面,遙望竊視,究不敢進嘗一臠。為淵驅魚,為叢驅爵。此外是要殺就殺,要奪就奪,要搶就搶,要姦就姦,初一日已是淫掠不堪,初二日尤為厲害,至初三日簡直是明目張膽,把民傢商店的箱篋,盡行搬掠,甚至幼輩老媼,也受他糟踏一頓,總算是一視同仁,嘉惠同胞的盛德。有幾個受害捐生,有幾個見機殉節,香消玉碎,盡化冤魂,葉敗花殘,無非慘狀。想當初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也不過這般血幕呢!小子有詩慨道:
  幾經世變釀兵戈,猿鶴蟲沙可奈何?
  蒿目六朝金粉地,那堪三日走淫魔。
  張、雷二軍,淫掠三日,方有飛騎入城,申明軍律,嚴禁騷擾。這人奉誰命令,且看下回分解。
  利不百,不變法,功不十,不易俗,以清季之政令不綱,激成革命,一時之意氣用事者;均以革命為無上美名,趨之若鶩。洎乎清帝退位,成為民國,而人民所受之痛苦,較前尤甚。利不勝弊,功不補患,蓋已皆視革命為畏途矣。李烈鈞、柏文蔚、黃興諸人,推倒滿清,方期享革命之幸福。而偏為袁世凱之違法專權,於是重起革命,動兵十數萬,興師六七省,但未達數旬,即成瓦解。以視辛亥之役,適得其反。斯蓋一由民心厭亂,不願再遭慘劇,一由未能明察袁氏之真相,緻彼為倡而此未和,黨人反成孤立,俄頃即敗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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