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风情 用心去遊   》 第32節:法國(16)      劉心武 Liu Xinwu

  為什麽清朝官方或準官方關於圓明園中“西洋樓”的記載總那麽簡略?我以為這同清朝統治者並不那麽看重它有關。諧奇趣( 即“西洋樓”)——萬花陣——海源堂( 即“大水法”)——遠瀛觀——轉馬臺這一組建築,顯然是模仿凡爾賽宮的産物。那本是供奉於清廷的意大利天主教傳教士郎世寧、法國人蔣友仁嚮乾隆皇帝獻媚的産物,我們現在所看到的若幹圖片
  和有關說明文字,多從西歐反饋回來,因為西方人對存在過這一組建築物的考究興趣,顯然比當年的中國皇室和王公貴族對它們的興致要濃厚許多倍。這也不奇怪。中國的皇帝,包括慈禧太後在內,一貫自以為是世界的中心,對於所謂泰西的“淫巧奇器”,他們可以享受之,卻不願褒揚之。仔細想來,那“大水法”的噴泉所構成的氣氛,也確實與中國固有的審美觀念不合拍。中國一貫以自省、含蓄、藴藉、內秀、恬靜、清幽、澹泊、循矩、守拙、方正為
  美,所以中國的園林儘管也使用藉景、錯綜、點染等手段使其靈活多變,但一圈將其封閉起來的又高又硬的圍墻,卻總是不可或缺的。即如頤和園,本來昆明湖的風光與周圍景色已融為了一片,但那也非用圍墻把它圈起來不可,我們可以回想一下,頤和園東面自知春亭一帶到廓如亭銅牛一帶,那堵裸露的圍墻是多麽“煞風景”——當然這也可以用統治者害怕群衆潛入暗殺他們來解釋,但我以為更主要的,還是一種心理上的要求——終究還是封閉起來的好,對水的運用自然也受這一心理因素的支配,可以使其平穩如鏡,可以使其流響如箏,可以用來種植菱藕,可以用來載舟浮燈,最激烈的用法,也不過是使其從高處墮下成為瀑布,至於使水以脫離地心引力的姿態嚮上噴射,在潛意識中就難免判定為“忤逆不經”。這也就是為什麽欽定的《圓明園四十景》中衹有“竹深荷靜”、“石間壑餘清”、“蘭溪隱玉”、“夾鏡鳴琴”、“水木明瑟”、“淡泊寧靜”……一類水景,而並不包括“泰西水法”在內的原因吧。由此我們也不難理解後來慈禧重修頤和園,以及後來中國的官僚地主們修造苑囿館捨,為什麽幾乎都忽略噴泉的設置,北京是新中國成立後纔有了幾處像樣的噴泉,可惜經常閑置,而且至今仍未推廣,在這方面已遠遠落後於世界上絶大多數國傢的首都。國內其他城市或許有稍多於北京的,但也都遠未把設置噴泉當作一樁改進審美意識和民族心理的事情來抓。
  噴泉確實是個好東西。從功利上說,它可以調節、淨化城市空氣,滋潤居民們的心肺;從形式美上論,它能增加城市景觀的立體感、麯綫感、靈動感、水晶感;而最重要的還是一種心理熏陶:它可以在含蓄藴藉的民族性格中補充一些奔放的熱情,可以在貞靜謙遜的民族美德中滲透一些自信的昂揚,可以在尊重傳統的基礎上誘發出一定的想象力和升騰力。總而言之一句話,面對着巴黎凡爾賽花園的噴泉,我覺得中華民族在這方面大有嚮法蘭西民族學習、藉鑒的必要——其實也不僅是法蘭西民族.從造園史的角度上看,公元前七世紀巴比倫的懸空園已有噴泉,後又傳入北非、西班牙和印度,而在意大利文藝復興運動中形成係統的“水法”,後來纔傳入法蘭西而形成凡爾賽噴泉網的壯觀景象。世界各民族的優點,我們都應當盡可能當作營養吸收,以豐富我們中華民族的素質。
  當然,那天我們在凡爾賽花園的噴水池邊散步時,我不可能這樣係統地嚮同伴們表達我的思考,我衹是大概地講了講自己的感受和見解。
  杜阿梅一方面對我由凡爾賽噴泉所引出的關於法蘭西民族的贊美表示感謝,一方面笑着說:“你也該知道,這凡爾賽噴泉在設計上也有問題。據說花園修好以後,把這附近所有的水源都引來供噴泉噴水,也還是不夠,弄得路易十四的侍從們每天每人衹發一盆水用,狼狽不堪。後來動用三千名士兵挖渠,企圖把塞納河水引來解决問題,可是鬧起了瘧疾,死了好多士兵,也沒成功。因此從路易十四到路易十六,皇帝們也難看到全園噴泉一同噴水。直到上個世紀,從這西南的高原上取得水源,又建了水泵樓,纔基本解决問題。所以,這凡爾賽噴泉既反映出我們法蘭西民族奔放豪壯的一面,也暴露出我們自高自大、誇張揮霍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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