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风情 》 名傢走世界：塞納河 萊蒙湖   》 第32節：一賀年片喚起的回憶(4)      郭宏安 Guo Hongan

　　“那麽，如果說您繼承了以巴爾紮剋為代表的法國現實主義傳統，您以為如何?”我故意說出“現實主義”一詞，因為我覺得法國現今的一些作傢，特別是批評傢似乎是竭力避免使用現實主義這樣的概念。
　　“我感到榮幸，”他斷然答道，“這當然不是說我寫過或將要寫巴爾紮剋那樣的小說。不是說不可能，經過努力是可能寫出來的，但那就顯得做作了，不真實了。現在已不是1830年了。薩特說自從馬剋思和弗洛伊德出現之後，小說傢已不能進入19世紀作傢獨擅勝場的那些領域了，如描寫社會和心理分析等。這話也對也不對。說它對，是說人們不能不理會馬剋思對資本主義社會的分析，不能不理會弗洛伊德對人的潛意識的研究，也就是說，小說傢如果要描寫社會或者分析人物心理，會遇到比19世紀作傢多得多的睏難。說它不對，是說社會前進了，文化發展了，小說傢是在不同的文化氛圍中、用不同的方式描寫社會和分析心理。例如，娜塔莉?薩洛特，她雖然放棄了性格塑造，但仍在進行心理分析，儘管那不再是表層心理而是精神分析學所揭示的深層心理。總之，所謂‘巴爾紮剋式的傳統小說傢’是一種神話，正如‘新小說傢”也是一種神話一樣，其本身並不能成為評價一部小說的標準。主題小說未必一定不好，‘新小說’未必一定就好。我認為一部好小說，必能在讀者那裏引起一種激動，例如，同情或反感，笑或憐憫，甚至對作者的憤恨。”
　　“那麽您的《夜森林》引起了讀者的什麽反應呢?”
　　我一直想讓他談談他的這部獲奬小說，現在有了機會。這部以抗德鬥爭為題材的小說在戰爭結束後不久發表，肯定會在法國人中間觸發極為復雜的感情。“當時這部小說的悲觀情調和結局，頗引起了一些人的議論，無論是左派還是右派，都對小說進行了攻擊性的批評。出版者似乎預料到小說的出版會引起一些人的不滿，建議我加一篇《讀者須知》，意在緩和一下小說的鋒芒。我原本不願意加什麽說明，那樣會減弱小說的力量。但我當時很年輕，出版者是位很有經驗的人，我猶豫了一陣也就接受了。”
　　“現在看，這篇小小的《讀者須知》頗具諷刺意味， 似乎並沒有減少小說的力量。”
　　“也許您說得對。當時我還年輕，有一股衝勁和熱情，寫的東西也緊貼着現實生活，心裏充滿着美好的願望，以為任何解釋和說明都意味着某種妥協或讓步。”
　　“你剛纔說‘緊貼着現實生活’，這是否可以看作您的小說的一大特點呢?”
　　居爾蒂斯先生沒有立即回答，卻站起身來，走近書架，抽出幾本書來給我看：“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我的書在東方國傢翻譯得不少，在英、美等國則不多。您看，這是蘇聯、保加利亞、羅馬尼亞、匈牙利等國出版的譯本。”這幾本書是《夜森林》、《正義的事業》、《思索的蘆葦》、《一對年輕夫婦》、《柏樹下》等。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沒等我說，自己又接下去說：“我想，這是因為我的書對西方社會的現實生活有真實的反映，纔引起了外國的註意和興趣，尤其是那些與法國社會制度不同的國傢。”這正是我想表達的意思。
　　“那麽，您認為中國讀者會對您的哪些作品感興趣呢？”
　　“我希望我的每一本書都得到中國讀者的喜愛。如果讓我指出一本的話，我想《一對年輕夫婦》可能更為合適。中國近年來發生了可喜的變化。有着非常令人鼓舞的前景，也許很快就會進入消費社會。當然我希望是不同於西方的另一種消費社會。我的這本書寫的就是法國剛剛進入消費社會時，一對普通的年輕夫婦的反應。我估計中國人也許會遇到同樣的問題。這本小說出版後曾經引起過相當熱烈的討論。”我讀過這部小說，一對年輕人在物質誘惑日漸強烈的時代裏思想和感情所經歷的一係列變化，使我陷入沉思。居爾蒂斯以極其冷靜、略含嘲諷的筆調講述了追求享受、虛榮、時髦、成功等所謂現代價值觀念如何毀滅了一對年輕人的純真的愛情。男主人公對於精神生活的多少有些理想主義色彩的追求使他顯得像個時代的“落伍者”，然而我的同情在他這一邊，我也深切地體會出，居爾蒂斯是懷着怎樣憤懣的心情讓他的追求淹沒在一片物質主義的冰水中。我多麽希望這部小說的中譯本能夠很快出現在中國讀者的面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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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上海三聯書店
第1節：巴黎人與書第2節：塞納河畔訪書第3節：巴黎一條街第4節：巴黎穿衣談
第5節：巴黎的狗第6節：地鐵衆生相第7節：蒓鱸之思第8節：話說西歐人的禮貌
第9節：奶酪的故事第10節：慄子而曰“烤"第11節：你吃你的魚，我吃我的鴨第12節：餐桌上的水
第13節：在咖啡館裏寫作的大作傢第14節：斯丹達爾與旅遊第15節：格朗貝島，大墳島(1)第16節：格朗貝島，大墳島(2)
第17節：格朗貝島，大墳島(3)第18節：格朗貝島，大墳島(4)第19節：訪巴爾紮剋故居(1)第20節：訪巴爾紮剋故居(2)
第21節：羅丹的巴爾紮剋(1)第22節：羅丹的巴爾紮剋(2)第23節：雨果故居探奇第24節：左拉百年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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