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之与阿，相去几何①？善之与恶，相去何若②？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③！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④。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⑤。累累兮⑥，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⑦；俗人察察，我独闷闷⑧。澹兮其若海，飚兮若无止⑨。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且鄙{10}。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11}。
①唯，《说文》：“唯，诺也。”唯，此当读作“违”，不从。阿，呵也，承诺。
②河上公本、景龙本、范本“善”作“美”。傅本、帛书《老子》甲乙本均作“美”。王本作“若何”，诸本多作“何若”，美、善义通。
③荒，景龙本作“忙”，遂州本作“莽”，均有渺茫之义。
朱谦之按：广明本、室町本作“荒”，碑本作“忙”与“茫”同，实“芒”字，“芒”借为“荒”，即今“茫”字。《诗经·长发》“洪水茫茫”，《玄鸟》“宅殷土芒芒”，传：“大貌。”《左传》襄公四年“芒芒禹迹”，注：“远貌。”《淮南子·真训》“其道芒芒昧昧然”，注：“广大之貌。”《叹逝赋》“何视天之芒芒”，注：“犹梦梦也。”《庄子·大宗师》“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释文》：“无系之貌。”遂州碑作“莽”，盖以草深曰莽，与“忙”同有苍茫荒远之义。《小尔雅·广诂》：“莽，大也。”《吕氏春秋·知接》“何以为之莽莽也”，注：“长大貌。”《庄子·逍遥游》“适莽苍者”，崔注：“草野之色。”忙、荒义相近。
央，《广雅·释诂》：“央，尽也。”
成玄英说：“‘莽’是眇莽，叹其久远；‘央’是尽义，嗟其未息。”
④熙熙，即嘻嘻，笑言也。
享，通“飨”，享受。
太牢，祭礼时，献神之牛羊豕三牲。
如春登台，帛书《老子》甲乙本作“而春登台”。范本等作“如登春台”。春台，即桑台、阳台，社宫春社也。
⑤泊，怕也。御注此句作“我独怕其未兆”，河上公本作“我独怕兮其未兆”。傅奕本“泊”作“魄”。怕，惧也。帛书作“我博焉未兆”，“我泊焉未兆”。博、泊皆其借。兆，征兆。孩，傅本、范本、帛书《老子》甲乙本作“咳”。
《说文》：“咳，小儿笑也。”又：“孩，古文咳，从子。”
未孩，尚未会笑，言其无情感、无知识。
{6}累累，河上公本、景龙本、御注本等作“乘乘”，乃“乖乖”之讹。遂州本、顾观本作“魁”。傅本作“儡儡”。
累，《广雅·释训》：“疲也。”《史记·孔子世家》：“累累若丧家之狗。”“累累”叠韵双声，乃古语常用之联绵词，转语即傀儡、块磊、廓落，又转落魄。郁郁不得志之貌也。遗，失也。
⑦愚，无知曰愚。沌沌，异本作“纯纯”。毕沅曰：王弼同河上公作“纯”。即蠢蠢，乃混沌之转语。昭，照、照亮。昏，晦也，昧暗曰昏。
⑧察，读为喳，语声。喳喳，切切多语也。闷闷，无言也。
⑨澹，傅本、景龙本作“淡”，河上本作“忽”。
海，御注本作“晦”。
澹（淡），《广雅·释诂》：“澹，静也。”《楚辞·九叹·愍命》：“心溶溶其不可量兮，情澹澹其若渊。”王逸注：“澹澹，不动貌也。”何按：不确，澹澹，即荡荡，波涛起伏貌。
飚，飘也。河上公本、景龙本作“漂”，御注本、庆阳本作“寂”，帛书《老子》甲乙本作“恍”。
⑩似，帛书《老子》甲乙本作“以”。俞樾说：“‘似’当读为‘以’，古似、以通用。”裴学诲说：“以，犹且也。”有以，有为。以，为也。
《广雅·释诂》：“顽，愚也。”
{11}母，乳也。《说文》：“母，一曰象乳子也。”段玉裁注：“《广韵》引《仓颉篇》云：‘其中有两点者，象人乳形。’”《礼记·内则》有“大夫之子有食母”句，焦弘据此说：“食音嗣，食母，乳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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