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她要你--
卞可不是。她要我再娶媳妇。我这条心本来是死了的。每回我看着阿明那一双眼睛,青娥就回到了我的眼前。我和青娥是永远没有分离过的,我怎么能想到另娶的念头?可是我的娘呀,她也有她的理由。她说她自己是不中用的了,说不定哪天都可以……可是一份家是不能不管的,阿明虽则机灵,年纪究竟小,还得有人领着,万一她要有甚么长短,我们这份家交给谁去,她说。她原先说话是拐着弯儿的,近来她简直的急了,敞开了成天成晚地劝我。"阿明不能没有一个娘,"她说,"你就不看我的面上,你也得替阿明想想,"她说。"谁家男人有替媳妇儿守寡的,"她说,"你为青娥守了快八年了,这恩义也就够厚的了,青娥决不能怪你,你真应得替活着的想想才是呢。"她说。这些话成天不完的唠叨,你说我怎么受得了?老敢!
严真亏你的,师父。我听了都心酸,老太太倒真是可怜,说的话也不是没有理。本来么,死了媳妇儿重娶还有甚么不对的,现在就看您自己的意思了。您倒是打甚么主意?
卞这就是我的为难。说不娶罢,我实在对不住我的娘,说娶罢,我良心上多少有点儿不舒泰。近来也不知怎么了,也许是我娘的缘故,也许是我自己甚么,反正说实话,我自己也有点儿拿把不住了--
严师父!
卞(接说)原先我心里就有一个影子,早也是她,晚也是她。青娥,青娥,她老在我心里耽着。近几天也不知怎么了,就像青天里起了云,我的心上有点儿不清楚起来了。我的娘也替我看定了人,你知道不,老敢?
严是谁呀?
卞就是--就是我们那街坊李七妹……
严(诧异)李七妹,不是那寡妇吗?
卞就是她。
严她怎么了?
卞我不在家,她时常过来看看我的娘,陪着她说说笑笑的。她是那会说话,爱说话,你知道。原先我见着她,我心里一式儿也没有甚么低哆,可是新近我娘老逼着我要我拿主意,又说七妹怎么的能干,怎么的会服侍,这样长那样短的,说了又说,要我趁早打定了主意。要不然她那样活鲜鲜的机灵人还怕没有路走,没有人要吗,我娘说。我起初只是不理会,禁不得我娘早一遍晚一遍的,说得我心上有点儿模糊了。我又想起青娥,这可不能对不住她,我就闭上眼想把她叫回来,见着她甚么邪念都恼不着我。可是你说怎么了,老敢,我心上想起的分明是青娥,要不了半分钟就变了相,变别的还不说,一变就变了她……
严她是谁?
卞可不是我们刚才说的那李七妹吗?还有谁?
严把她赶了去。
卞赶得去倒好了,我越想赶她越不走,她简直是耽定了的,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严您该替阿明想想。
卞可不是,要不为阿明,我早就依了我娘了。哪家的后母都不能欢喜前房的子女,我看得太寒心了,所以我一望着阿明那孩子,我的心就冷了一半。
严呒,还是的!
卞可是我娘又说,她说李七妹是顶疼阿明的,她决不能亏待他。有一个娘总比没有娘强,她说。
严师父!
卞怎么了?
严我也明白您的意思了。您多半儿想要那姓李的。
卞可是--
严可是,我说实话,那姓李的不能做阿明的娘,也不配做师父的媳妇。趁早丢了这意思。师父要媳妇,哪儿没有女人,干么非是那癫狂阴狠的寡--
卞别这么说,人家也是好好的。
严好好的,才死男人就搽胭脂粉!
卞那是她的生性。
严(诧视)师父,您是糊涂了!
(林外一女人唱声)
卞听,这是甚么?
瞎(似梦呓)下雨,下雨,下血罢,下雨!
卞(惊)怎么,他还没有走?
严他做着梦哪!
(唱声又起,渐近。)
卞(起立)喔,是她!
严是谁?
卞可不就是她,李七妹。
严喔,是她!
(李七妹自右侧转入,手提水吊,口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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