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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故鄉在紙上：一個村莊的歷史和命運 》
第31節：哲人般地活着(1)
潦寒 Lao Han
雙河的英語在整個漯河以東，也是數一數二的。據村裏人說，在"反右"時期他一時地無聊翻譯毛選。這件事的真實性，由於年齡的關係，我一直沒有得到可靠的證據。我上中學時的英語老師法文，就是雙河的學生。法文高中畢業後，就進入了中學教外語。法文上學時因為運動就沒有學到多少知識，教得非常吃力。但是當時民師也是一種職業，不但不用下地幹活，而且是滿工分。法文就待在學校下勁教學生。並且，一到下課就主動到雙河傢燒火。雙河邊幹着活邊教着英語。也就是用這種方式，法文的英語在我們鄉裏都是最好的。
我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剛十四歲，英語學得不好，口語更不好。我想轉學到漯河五中，去找雙河先生。他問我英語是誰教的。我說法文。"法文教你們的英語，綽綽有餘，不比漯河五中的英語教師差。"我說，口語環境不好，語言這東西沒有環境容易忘呀！"有什麽記不住的，你現在學的英語，都是英國、美國五六歲的小孩子學的東西。你十三四了，還學不會，不是有些太笨了。我上學時，英語幾乎都是靠自學的，我也沒有感覺到有多難。就看你用心不用心了。"從此，我對英語比以往下工夫得多。他的這句話，也使我受益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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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河先生認為，他的一生中最大的不幸便是婚姻。
雙河結婚的那個年代靠的媒妁之言，自然不會接觸談戀愛瞭解的過程。等雙河結婚後，有了兒子玉民和三個子女後，纔發現婚姻的不幸。楊雙奶奶沒有上過學，跟我父親學裁衣服，學了好幾年也沒有學會。雙河的子女沒有一個考上大學的。"我孩子要是都像我，考不上北大，也能考個河大。""做生意，賠了，下一次還可以翻本，娶媳婦娶錯了，那可是害八輩呀！"雙河一提起這件事，就憤憤地說，所以後來，他的兒子玉民找媳婦時，雙河親自在他的學生中間挑，挑來挑去，找了一個無論是外貌或是智商，都是數得着的。這恐怕是雙河先生一生中最欣慰的一件事。
學歷史出身的雙河先生的聰明和悲傷，一生中恐怕都表現在其嘴上了。20世紀90年代農村相當亂，鄉裏整天都是催糧罰款，颳宮流産之類的事。村幹部中飽私囊。自然，有人也到處活動，掀起一陣陣的農村權力爭鬥。雙河先生留下最睿智的話就是，"村幹部好比是瘦片子老母豬，上臺一個，花了幾年好不容易喂肥了，吃出油水之後就吃不多了，你把他趕下臺。再上一個仍是瘦片子老母豬。還得從頭喂。"於是，這句話成了我們方圓數十裏農村權力鬥爭中引用最多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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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河先生有一種才能隱藏着，而且隱藏得非常深，直到雙河先生去世後，纔顯現出來。雙河先生是診斷出胃癌後，沒有多久就去世了。那年，他纔五十五歲。
雙河先生臨死前，讓玉民用車拉着他圍着我們村轉了一圈，最後决定重新選墳地把自己的墓穴選在了村後的長伸地（我們村的地名）。方圓數裏，遠遠地就能看到孤零零的雙河先生的墳地。
後來，我靠着讀千捲書從農村一步步地走進省城，由於讀了一些陰陽八卦巫術風水之類的書，自然對宅基墳地按圖索驥地懂了一些。因此，每一次我回老傢，都要到他墳地看一看，在感嘆這塊好墳地的同時，更多的是緬懷這一位說不出是坦率睿智或者是不合時宜的老人。
哲人般地活着
生命是珍貴的，珍貴得無論你選擇什麽樣的方式度過，都將是一種浪費。
--摘自海明威的墓志銘
別人活着為了吃飯，我吃飯為了活着。這就是我與他們的區別。
--柏拉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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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悲憫感是從關註一個人開始的，隨着對這個人生活細節和生命意義的關註，悲憫情緒也越來越重，越來越濃，而且是隨着時間和細節濃得化不開，搬不動。"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道理很早我就明白，可仍止不住去思考，就好像止不住去聽那些悲涼的《二泉映月》《廣陵散》一樣，明明知道聽時會淚流滿面，欷?#91;不已，可仍會等喧囂的白天靜下來之後，泡上一杯能散發苦艾味的茶，聽上一段那低婉哀怨的音樂，在茶與音樂之中審視一個人，一個我身邊的人，一個能將我的生命觸角探到這個人靈魂深處的人，一個越思考越加重我內心悲憫感的人。這個人，就是我的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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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春風文藝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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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節：序一：為責任而寫作 | 第2節：序二：春初新韭，秋末晚菘 | 第3節：高高的慄木門樓(1) | | 第4節：高高的慄木門樓(2) | 第5節：高高的慄木門樓(3) | 第6節：高高的慄木門樓(4) | | 第7節：高高的慄木門樓(5) | 第8節：總有一種力量，讓我們感動 | 第9節：紙上的痛苦(1) | | 第10節：紙上的痛苦(2) | 第11節：值得商榷的"封建意識"(1) | 第12節：值得商榷的"封建意識"(2) | | 第13節：傳統的覆滅(1) | 第14節：傳統的覆滅(2) | 第15節：忍耐與善良(1) | | 第16節：忍耐與善良(2) | 第17節：與生俱來的高貴(1) | 第18節：與生俱來的高貴(2) | | 第19節：家乡的人命案(1) | 第20節：家乡的人命案(2) | 第21節：家乡的人命案(3) | | 第22節：在嬗變中沒落(1) | 第23節：在嬗變中沒落(2) | 第24節：在嬗變中沒落(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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