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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学者 》 孔子 Confucius 》
第31節：第五章(3)
高光 Gao Guang
晏嬰苦笑，說：我不滿意你，你認為各國要多尊重周禮。周禮有用嗎？那些繁縟的喪葬禮儀把人都弄傻了，你得花多少人力財力去守它？你力行周禮，一個官員死了父親，要守喪三年，如是父母不同時死去，他就得守六年。人生總共有幾個六年？孝子要守靈，要在山上搭棚子，枕苫守孝，苦苦守靈，這是不是傻子纔做的事兒？你有父母，父母是天，記在心裏，也就是了，何必做這種靡費錢財的事兒？有什麽用呢？你看周朝文字，足有三千文字是葬具葬儀用的，有必要嗎？孔子說：有必要。人一生下來，像是野獸，披着衣服，纔知禮數。禮數纔是人與一切野獸的區別啊。你信不信，早晚會有一天，你的那些官員們早上匆匆埋了他的父母，到了晚上就與人舉杯祝酒了，他說朝事離不開他，政事離不開他，庶民百姓離不開他，他會用此藉口，不再做人，衹做一隻禽獸。晏嬰說：你說錯了，夫子，你信不信，早晚也會有人藉你舉辦喪事的機會，大大搜刮民財，大大結黨營私。要節葬節禮節約節儉，這樣才能有個強大的國傢。孔子說：晏相錯了，你做錯了，齊國纔有今天的。你是國相，就應有一個很好的府第，你沒有，當然你屬下的官員也沒有。黎鋤、梁丘據會滿足嗎？他們也會像晏相一樣安貧樂道嗎？不會的。晏相用一輛破爛的馬車，下官的馬車就更破，我聽說在齊國有一件怪事，就是滿朝的文武百官都有一輛破車，一輛比一輛更破。但我也聽明白了，衹有你晏相的車真是破車，人傢的車是表面上破，內裏可不破，人傢那破車看上去可憐，但車軸是新的，衹是刷上了舊油，故意弄劈了車板，在車上用三匹好馬，但那馬不像晏相的，你的車上用的是駑馬，人傢駕車的馬可是駿騏，毛剪得不齊，不洗不刷，弄得戧毛戧刺的，像是病馬，真一跑起來，日行八百啊。你是大國之相，就該是君侯以下最富有的人，你沒有錢財，讓你的下官再怎麽養傢，怎麽做官呢？
晏嬰忽地不說了，他對着孔子笑。孔子也笑了，說：我知你笑的意思。晏嬰也說：我知你說我笑意的意思。是你不能在齊做官，你能不能馬上走開？孔子說：我不在齊做官，也不必忙着走開啊，難道我來齊就是為了做官嗎？晏嬰笑說：你願不願意幫我一個忙？你看，我真的要死了，聽郎中說，我衹有幾十天好活了。
孔子與弟子們聽了，真是難過。
晏嬰說：我看你是真難過，夫子啊，你的淚水是世上最寶貴的淚水。得孔夫子流淚，人世上能有幾人呢？孔子說：你說吧，我願意幫你。
當冉求來找田成子，說晏嬰願意在狩獵樹林中與他相見時，田成子流淚了，仰天長嘆：我就盼這一天，我盼着它！晏嬰不理睬我，你懂不懂？他看見我，像是眼前無人，從不跟我打招呼，我恨得牙根兒直癢，恨不能宰了他，他終於找我了，他得找我了！
田成子幾欲歡呼。
晏嬰與田成子郊外狩獵，兩人各帶許多隨從，來到樹林中，見了面。晏嬰笑說：田成子，你是越活越年輕了，我可不行，我要死了。你知道不，我快要死了？田成子心裏對晏嬰還很敬畏，說：我知道。你身邊有我的人。晏嬰笑笑，說：我也知道誰是你的人，你在我府裏有三個人，我沒動他們。田成子的臉色變得蒼白，晏嬰知道，他說對了，田成子在他府內衹安插了三個人。晏嬰笑：我可是比你還強，我在你身邊安插了六個人呢。田成子臉色蒼白，心裏嘀咕：哪幾個人是他安插的？琢磨着尋思着，就心神不定起來。晏嬰說：我死前要先見你一面。你派人去打獵，打幾衹野獸，我回去要獻與君侯。田成子說：早就準備好了。看車上，真的有許多獵獲物。孔子說：你們見面了，我與弟子是不是要去打獵了？晏嬰一禮說：請夫子別走，也就做一個見證。晏嬰一說，田成子頓時緊張，怕晏嬰會殺他，就回頭看身後的勇士。晏嬰說：我不殺你，我要殺你，你會死在女人身旁，會死在你吃的美食上，也會死在你的車上，你身旁隨時都有人殺你。田成子問：你能不能讓他們離開我？晏嬰說：不會，我死後他們更得跟着你，你做好事，保住齊國，就有性命。田成子叫起來：晏嬰，這不公平！誰都知道，君侯又老又荒淫，你保他做什麽？齊國不能振興，失去許多機會，晏嬰，這都是你的過錯！晏嬰嘆息說：齊國國力太弱，要保住齊國，先得壯大它。你有本事，就保齊國壯大吧。我用了四十年使齊國不生禍亂，民心思治。你如果做國相，要使它再強大起來，也得用二十年時間。田成子斜覷晏嬰：你怎麽知道我衹能做國相？晏嬰說：你衹能做國相，你要篡奪君位，我必殺你，我死之後十年，依然可殺你，你信不信？田成子說：我信，我信。說罷狠狠地在車板上猛擊一拳。晏嬰說：你想做國君，不行；你的兒子做，纔行。你得對我發誓，此生衹保君侯，等你的兒子大了，再篡奪齊國。你能不能做得到？你要做不到，我在死前就先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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