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陳魯豫·心相約   》 9·11前傳      陳魯豫 Chen Luyu

  真正的直播就該是這樣,沒有流程表,不知道下一秒鐘會出現什麽畫面,主持人和觀衆一樣面對神秘莫測的未來……
  2001年9月11日,香港仍然悶熱得要命。
  那個星期輪到我主持《鳳凰早班車》,可偏偏身體不舒服,每天發低燒,還覺得惡心,癥狀像極了懷孕初期的妊娠反應。接連幾天,我就像悲劇愛情影片中不慎懷孕又慘遭拋棄的女主人公一樣,每隔半小時就衝進洗手間撕心裂肺地咳上半天,然後頽然癱坐在地板上,大口地喘着氣,最後再堅強地用手背擦擦嘴,拍成特寫的臉上閃現出疲憊但聖潔的母性光芒,最好再有些低回婉轉的音樂襯托着畫外音:“無論多麽艱難,我也要把孩子撫養成人”。
  可是,我沒有懷孕,我衹是得了毫無情調的感冒。
  醫生給我開了泰諾和一個名字當中幾乎包含了所有26個英文字母、連我也不會發音的藥,專治惡心。藥的療效不錯,但吃了讓人昏昏欲睡。
  9月11日晚上,在藥物的作用下,不到8點鐘,我就睡着了。
  不知什麽時候,一陣尖利的聲音猛然鑽進我的耳朵。我的意識先醒了過來,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可我人還在昏睡。那聲音就像鋒利的電鑽一樣一直在我的耳朵裏鑽着鑽着,直到我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臥室裏一片漆黑,我幾乎是本能地把手伸到枕邊,拿起一個小小扁扁的東西——我的手機兼鬧鐘。
  “4點鐘了,該起床了。”我近乎絶望地想着,人醒了一半。
  手機還在執著地叫着,鈴聲在寂靜的黑暗中顯得絶望而恐怖。
  “是電話。”我徹底清醒了。
  我手忙腳亂地找着耳機,心裏無名火起。認識我的人沒有誰會在我做《早班車》的一個禮拜裏,天黑以後還給我打電話。
  “喂!”電話終於通了,我的聲音中滿是煩躁和不滿。
  “魯豫!美國出事了!你趕快到公司來做直播!”是蓓蓓姐,鳳凰主持人事物部的同事。她平時講話慢條斯理的,總是商量的口吻,可現在她的聲音聽起來心急火燎。
  我知道,有大事發生了。
  我一邊翻身下床光着腳往客廳走,一邊啞着嗓子問:“出什麽事了?”
  “美國被炸了!我也在往公司趕呢!”
  我挂了電話,連燈也顧不得開,跌跌撞撞就往沙發上撲,結果右腳踢到了被我拿來當茶几用的古老皮箱上。
  “××××!”我疼得駡了一句髒話,想伸手揉揉腳,可又顧不上。好奇心和莫名的恐懼已經快讓我喘不過氣了。
  我終於摸到了昨晚臨睡前被我隨手扔在沙發上的遙控器。
  CNN的畫面讓我目瞪口呆:一架飛機正平穩地飛行,然後義無反顧地撞上了世貿中心的南樓。而CNN記者的報道更是讓人毛骨悚然:五角大樓被撞,另有兩架民航客機失蹤,其中一架懷疑正開往白宮方向。
  到底發生了什麽?
  電視熒光屏在黑暗中顯得慘白一片。傢裏衹有我一個人,我覺得害怕。
  我呆坐了兩分鐘,然後就像上了發條一樣,開燈,穿衣服,拿包,拿鑰匙,穿鞋,隨後“咣”的一聲撞上防盜門,電視和燈都沒關。
  黃埔花園還是人來人往,看大傢的表情,顯然還不知道那一刻正在紐約上演的慘烈故事。
  從傢到公司,慢悠悠走路衹用10分鐘,雖然短,卻是我每天惟一的鍛煉。可眼下不行,飛都嫌慢。
  我邊伸手叫出租車,邊往北京傢裏打了個電話:“紐約世貿被飛機撞了,我要去做直播!”我開始亢奮。
  當我氣喘籲籲地衝進化妝間,化妝師珍姐和發型師阿Ray都笑了:“你果然來了。”
  我以前和他們開玩笑說:“如果你在不該看到我的時間在公司看到我,一定不是好事。這說明不知道什麽地方又有天災人禍發生了。”今天,我的話不幸應驗了。
  但我沒工夫開玩笑,我已經完全進入了工作狀態:板着臉、皺着眉,猛一看以為在和誰生氣。當我精力高度集中的時候,就是這副德行。
  同事們早就習慣了我工作起來六親不認的樣子。珍姐開始麻利地往我臉上搽粉底,潮濕冰涼的海綿一接觸到我的皮膚,我的心裏陡然掠過一陣近乎幸福的感覺:我知道,此時此刻公司的走廊上、直播間裏,一定到處彌漫着一種略帶誇張的緊張氣氛,就像好萊塢電影中表現的電視臺一樣:每個人都腳步匆匆,套句英語的說法,緊張的空氣濃厚得都可以用刀來切了。(The tension is so thick that you can cut it with a knife.)我喜歡這樣的氛圍。
  珍姐安靜、飛快地化着妝,阿Ray手頭沒有工作,他不聲不響地打開電視,問都不用問我就調到了CNN。我正閉着眼竪着耳朵聽CNN的報道,化妝間的門砰地一下被推開了。
  “魯豫,這是網上的最新資料。”我的眼睛還沒來得及睜開,面前鋪滿眼影、唇彩、睫毛膏的化妝臺上已經被重重地擱了一大堆A4打印紙,足有一尺高。
  “最新情況是什麽?”我瞄了一眼那小山似的資料,心裏清楚上直播臺前我無論如何也看不完。
  “死亡人數還不知道,但美國媒體報道,平常工作日,大約有4、5萬人在世貿中心裏;另外,現在還有一架飛機被劫持,有消息說,飛機正往白宮方向飛。不過,所有消息都沒有被官方證實。”香港導播用廣東話飛快地說着。平常交流,他們都和我說“國語”,一有大事發生,還是廣東話最方便。好在我的粵語聽力到關鍵時刻總是特別好。
  導播的話讓我心裏一陣陣發緊,“是什麽性質的事件,是恐怖襲擊嗎?有組織宣稱對事件負責嗎?”
  “現在什麽都不知道。”
  我隨手抓起最上面幾十張紙,飛快地翻了一下。紙上的內容大同小異,無外乎是各方的猜測和對過去30分鐘在紐約、華盛頓發生的可怕事件最簡單的描述。
  妝化好了。珍姐默默地閃到一邊,阿Ray又拿着吹風機走上來。
  我從阿Ray手裏奪過梳子,胡亂在頭上梳了幾下:“不吹了,我來不及了。”
  我得上戰場了!
  “可你的頭髮……”阿Ray不能容忍我頂着一頭略顯蓬亂的頭髮出現在屏幕上。
  可我管不了那麽許多。一場前所未有的巨大災難正在發生,我必須盡快坐在主播臺上。
  “放心,大樓都被撞了,誰還會在意我的頭髮。”我一邊安慰阿Ray,一邊捧起厚厚一摞資料衝出了化妝間。
  “魯豫來了!”我一走進直播間,所有人都忙裏偷閑地衝我點點頭,打個招呼,眼神中的期待和信任讓我感動。我的心開始怦怦直跳,幸福的感覺再次彌漫我的全身。如果你不是電視人你無法理解我的感受。
  鳳凰衛視資訊臺的演播室此刻已變成了作戰指中心,幾乎整個公司的人都在。
  同事Jenny不聲不響遞過來一杯水,她知道,我在直播的時候要不停地喝水。
  我衝Jenny笑笑算是感謝。
  “還有5分鐘!”導播從控製室衝出來提醒我。
  我睜大眼睛,深吸一口氣,心裏是衝鋒前的緊張和興奮。
  我做過無數次直播,每一次我事先都會把功課做得紮紮實實。戴安娜王妃葬禮、美國2000年總統大選、剋林頓彈劾案……把我翻閱過的所有資料摞在一起,該有一人多高了吧。今天卻是例外,我幾乎是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坐上了主播臺。奇怪的是,我一點也不緊張。真正的直播就該是這樣,沒有流程表、不知道下一秒鐘會出現什麽畫面、主持人和觀衆一樣面對神秘莫測的未來……電視的魅力就在於此。
  我一股腦把資料都攤在主播臺上。戴耳機的時候,眼睛還死死盯着墻上的電視屏幕:CNN、FOX、BBC、所有的頻道都出現了一個面容肅穆的主播和一遍遍反復播放的飛機撞大樓的畫面。
  “魯豫,還有10秒!5、4、3、2、1!”
  10:00整,我出場了。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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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長江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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