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论 》 愛情這江湖：解讀金庸筆下的愛情   》 第31節：愛情這江湖(29)      青青李子 Qing Qinglizi

　　我心理陰暗地想，這時說不悔，大概是提醒自己，絶不能後悔。大錯已經鑄成，無論過失在不在已，都不可能再改變了。後悔了又有什麽用？衹會讓別人可憐和嘲笑。咬着牙說不悔，還以給自己面子，還可以給精神以支撐，還可以讓別人敬佩一下子。說不悔，是欺人，也是自欺。不過能自欺和欺人，總比正視現實，承認自己錯了又沒法改要容易得多，總是比徹底崩潰神經錯亂要好得多。
　　說不悔的人，是聰明的，卻也是無奈的。
　　一個女孩子愛上了一個街頭混混，父母、親戚、朋友都百般規勸，說那人兇狠殘暴，作惡多端，絶非良人可付終身。她卻執意不聽，毅然從傢裏搬出去跟那人同居。沒多久，那人在一次街頭群毆事件中打傷了人，進了拘留所，她每天送飯探視，關懷備至，又想方設法籌錢擺平傷者。結果那傢夥出來後，沒有絲毫感動和悔改的樣子，照樣不務正業，還同時跟幾個女人不清不白。她稍稍說了幾句，他就把她打得遍體鱗傷，趕了出去。她衹好回娘傢住。直到了這時，她還是說："我愛他，我不後悔。我等他回心轉意。"
　　已經由着性子一條道走到黑了，沒有任何退路了。到了這時，除了硬撐着說不悔，還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呢？
　　我想不出來。
　　你有嗎？
　　相信自己在愛着，並且，不悔。
　　愛的真相
　　杜拉斯和海明威都說過類似的話，陳述真相是不可能的。語言文字有着很大的局限性，它在表達許多東西的同時，也在不自覺地隱藏、修補着一些東西。就像馮小剛所說的那塊木頭，先是被蟲子啄了許多洞，又補了許多膩子，罩了很多遍油漆。究竟哪些是木頭哪些是膩子哪些是油漆，我們很難認清。
　　那麽，我能知道什麽是真相呢？關於愛情，關於紀曉芙"不悔"的真相？
　　我們衹能做出如下合理想像和猜測：
　　一、如前文《不悔！不悔？》中所說，楊逍英俊瀟灑，風度翩翩，是個美男子。紀曉芙本來就對楊逍情苗暗生，衹是礙於禮教道德，不敢逾矩。楊逍之"強迫"，於她，是解决了內心的矛盾。她之"反抗"，大概衹是半推半就。但失身後，覺得對不起未婚夫殷梨亭，內心矛盾，便逃了出來。
　　二、她是真的被強迫。但女人對性愛這一回事，都認死理。第一次既然被他占了去，也就衹好試着說服自己去接受他。最好的理由，莫過於在幻想中認為他是愛自己的，而自己也　愛他。
　　三、兩性歡愉，是極有效的增進感情的方式。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做了一段敦倫之事後，自然而然便有了感情；但覺得自己愛上了強姦犯，太不正常，就要用逃走來證明自己的操守了。
　　四、當時衹感到屈辱，逃出來後纔感到自己已經深愛那人。
　　五、幹脆，陰暗一點想，越是唱高調，越是說明心虛。說自己不悔衹是因為已無退路，衹能自欺欺人罷了……
　　也衹是猜測罷了。愛的真相，不要說局外人難以明了，就連事中人紀曉芙自己，恐怕也是莫名其妙。
　　不過，我衹知道這樣一個事實：紀曉芙最後認定，自己是愛楊逍的，對於這件事，她不後悔。
　　我想所謂愛的真相，大概也無非如此吧：
　　相信自己在愛着，並且，不悔。
　　這天底下最難的事，大概是，要忘記某個人吧。
　　難忘
　　高則成是《倚天屠竜記》裏的一個極小的角色，原是不值得一提的。
　　這位昆侖派的青年劍客，武功平平，卻對殷素素一見傾心。金毛獅王為奪屠竜刀，以獅子吼神功將王盤山上數十人一起震成白癡，再也想不起、說不出從前之事。不料高卻有點特殊，他雖然也是癡癡呆呆，成了廢人，卻自始自終說着一個人的名字：殷素素。
　　--這天底下最難的事，大概是，要忘記某個人吧。
　　那時，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忘記。而且樂觀地想，我終會忘了的。前路還長，歲月會泯滅一切，像海浪拂平沙灘上的足跡。然而，轉眼十年過去，許多往事都已淡去，那人卻仍在，心靈深處最柔軟的角落，不小心碰到就是錐心的痛。
　　當年一起走過的林蔭小道，現在已經是繁華的商業區了；當年一起看過通宵電影的影院，已經拆除，另起高樓了；當年一起划船採蓮的茶塘，早就成了臭水塘，再無半枝蓮花，而且，快要被垃圾填平了。物不是，人亦非，而那人，卻一直在記憶深處，容顔如昔。
　　明明知道，他是你所有悲傷和痛苦的源頭，他是你沉溺不能自拔的沼澤。明明知道，忘了他就會雲開霧散陽光明媚，嶄新的生活就會畫捲一樣展開。偏偏，越是想要忘記的人，越是刻骨銘心，越是時時記起。你决定要忘記的那個人，你努力去忘記的那個人，也許永遠，都不會忘記。
　　年少時，看《射雕英雄傳》，看的是行俠仗義和神奇武功。那時巨佩服老頑童周伯通。創出了雙手互搏的神奇武功倒不算什麽，這傢夥不小心學會了《九陰真經》，居然有辦法把真經全給忘了！
　　後來又看《射雕》，看的便是人生無常、離合悲歡了。這時纔註意到老頑童雖然有辦法忘了真經，卻始終忘不了情人瑛姑。他在桃花島上被毒蛇咬傷，神智昏迷之時，嘴裏尤自喃喃吟着當年瑛姑做給他的情詩："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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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左手至剛，右手至柔 葉傾城第2節：傷人至深的武功第3節：愛情這江湖(1)第4節：愛情這江湖(2)
第5節：愛情這江湖(3)第6節：愛情這江湖(4)第7節：愛情這江湖(5)第8節：愛情這江湖(6)
第9節：愛情這江湖(7)第10節：愛情這江湖(8)第11節：愛情這江湖(9)第12節：愛情這江湖(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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