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 》 流動的光影聲色：羅展鳳映畫音樂隨筆   》 第30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8)      羅展鳳 Luo Zhanfeng

　　在《獵人》中，我想揭示性與政治的不可分離性，我們的性挫敗也屬於政治成分的其中一環，不過性有時也被當成施虐工具……譬如其他人圍着他又唱又跳，企圖引誘他達到他們期望的情境，此處的愛情、音樂、舞蹈這些美好正面的事物反而變質，淪為毀滅性工具……
　　無疑，純粹的樂觀、快樂，在安氏的電影裏，從來不曾存在，反而被他作為諷喻性的工具。
　　長鏡頭憂戚詩篇
　　在我們與地獄或天堂之間，衹有生命是在這兩者之間的，它是全世界上最脆弱的東西。
　　--帕斯卡爾
　　敢情是一種關乎個人宿命的悲情氛圍把我牽引，離開了沉重晦澀的"希臘近代史三部麯"。我更親近安氏的"沉默三部麯"（Trilogy of Science：《塞瑟島之旅》、《養蜂人》及《霧中風景》）。三部電影以個人的故事開展，稍稍偏離了希臘大歷史的濃罩，更貼近人性存活的普遍情態--自身的無主、溝通的隔閡、愛情的虛幻、存在的孤絶、晦暗的前景、歸宿的尋求……種種關乎生存之無法捉及。
　　愛蓮妮·卡蘭德卓的音樂也在這裏開始出現，如詩篇的樂麯，叫人傷懷、哀慟。三部麯裏，卡蘭德卓的音樂展現了她對生命的一種視野，一種對安哲羅普洛斯光影世界觀的呼應：冷凝、遊離、靜穆、肅殺……對應着安氏電影裏的人兒，平靜的面容背後是千瘡百孔，暗潮洶涌；也對應其電影裏的氛圍--總是停不了的綿綿夜雨、白蒙蒙的煙霧迷離、冷清清的蒼茫白雪、烏漆漆的昏天暗地：陰霾、鬱結、壓抑，一種不明朗的存在狀態，穹蒼之下，衆生益發渺小，生命無常，衹得默默承受。
　　卡蘭德卓的音樂肌理裏隱藏沉鬱，內斂的樂聲反復間又有着一股懾人的吞吐力量，像要把安氏光影裏的人物逐漸吞噬。在寧靜的音符裏，卡蘭德卓的旋律藏着一股低調的霸氣[註意其旋律背後弦樂的連續揉弦（vibrato）與泛音（harmonics）運用]，每每隱含着一種澎湃的熱，如靜寂的海面突然翻起花白大浪，（大海不正是安氏甚喜歡運用的意象？）在遊離與傾覆之間，波濤洶涌。我喜歡把卡蘭德卓的音樂比喻為一個有距離的旁觀者，默默對世界作遠距離觀照，仿若基耶斯洛夫斯基在電視電影《十誡》裏經常現身的白衣人，一副板着的瘦削臉頰，時而冷峻時而感傷，在與世無爭之餘卻又像洞悉一切，流露絲絲感傷。
　　我想，卡蘭德卓的旋律是真的懂得裝飾安哲羅普洛斯那長鏡頭的夢的。
　　卡蘭德卓擅用弦樂，然而，弦樂那份清脆利落的清晰感從來不是她那杯茶，反過來，卡蘭德卓愛以長音拉弓製造延緩效果，還有那揉弦與泛音的采用，纏綿縈繞的音符和安氏的長鏡頭（long take）産生一種和諧--畫框內無論身處在任何黯冷淡漠的蕭瑟環境中，或一個個人兒在大地上蝺蝺行走，都不重要，反正都是寂寞，鏡頭適時緩緩跟隨，光影在一片靜靜地流瀉綿延之際，卡蘭德卓的旋律亦步亦趨，影音並置如斯充分有力，卡蘭德卓那凄冷、苦澀、抑鬱的哀樂，對應着安氏慣常愛用的長鏡頭，像極一闕憂戚詩篇，喃喃不止。
　　沉默三部麯
　　微冷的"柔板"：《霧中風景》
　　剛開始的時候，誰都是這樣的。剛開始的時候，誰都是這樣的--心髒像要碎裂似的。剛開始的時候，誰都是這樣的。腿在抖，好像要死了似的。
　　--《霧中風景》
　　我尤其醉心卡蘭德卓在《霧中風景》中的音樂，正如我是如此喜愛這部電影一樣。
　　假若你看過《霧中風景》，可曾憶起那段屬於小姐弟的"柔板"（Adagio）？每次音樂響起，我總禁不住回想到電影中的零碎畫面，譬如，一個又一個的晚上，小姐弟曾氣呼呼地匆忙跑着，欲趕上那班開往德國的火車。
　　《霧中風景》講述了一個有關尋找父親的故事，發生在寒鼕的季節。兩個孩子，憑着一己信念，身無分文，不顧一切地跳上一列開往德國的火車，開展一段未知旅程。旅途多磨，面臨着精神與肉體的折騰，死病、疾惡，原來不過一綫之差，關於成長，關於愛，關於信念，大抵纔是兩個孩子整個旅程的學習課題。安哲羅普洛斯曾說，《霧中風景》是有關上帝的靜默，誰說不是，面對着兩個可愛的孩子，上帝卻半合眼睛，未予援手，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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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聲畫聯姻 文/周黎明第2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1)
第3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2)第4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3)
第5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4)第6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5)
第7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6)第8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7)
第9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8)第10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9)
第1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第1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2)
第13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3)第14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4)
第15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5)第16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6)
第17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7)第18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8)
第19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9)第20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0)
第2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1)第2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2)
第23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1)第24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2)
第   I   [II]   [III]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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