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走出里屋,听到牲口棚的东南角上有动静。他在这里睡了这么多天,对牲口的动静和人的动静分得很清。真是老强回来了,会这么快?他悄悄走过去,看见在辛庄最好的一头大牲口--黑骡子槽前,有个人在料槽子里忙合,这个人不是孙老强。这年头不会还有想偷牲口的吧?既是想偷牲口他为嘛不牵着就走,还要在黑骡槽子里摸索个没完?他踮着脚,躲在其它牲口后面慢慢靠近了细看,原来那个人对骡子本身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槽子里的牲口料。用手将槽底的料划拉到一起,都抓进他的盆里,那盆里还有半下水,他端着晃荡了一会,再把浮在表面的草捞出来,照旧扔回牲口槽子,然后将盆中的水倒出一部分,剩下盆底糨一点的料渣子,扬脖喝了下去。那里面有牲口料,料里有粮食末,而这个大棚里只有黑骡子的槽子里加料。
郭存先不由得赞叹一声:兄弟,真是好脑瓜,亏你想得出这么高明的招儿!
那个人不躲不藏甚至也不感到意外,随即答腔:大哥是个好人呐,早就看到我了,不轰不赶不吆喝,等到兄弟把这口牲口料吃进嘴里才出声。谢谢大哥啦!
别客气,你的胆儿也不错,知道我在看着你,牲口料还是要照吃不误。郭存先笑着绕过牲口槽凑过去,这才看清面前的人是矮个子,小骨架,溜尖的枣核儿脑袋,所有这些小了一号的部件却在他身上搭配得很匀称,有疑点滑稽,但并不讨人嫌。
不怕你老笑话,人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有嘛怕的,不就是个饿吗?他见郭存先来到跟前,便主动从怀里掏出证明信递上来,动作飞快,就像变戏法。他的一身单裤单褂都穿得没模样了,开花的开花,打飞边的打了飞边,在里边居然还藏着一个完整的口袋,探手就能变出一封证明信。这样一个在牲口棚里偷吃牲口料的人,也还得需要一封公家的信来证明他,连郭存先都没有想到。可公家又能证明他什么呢?证明他是讨饭的,不是小偷?还是证明他的确是饿坏了,可以偷吃牲口料?
郭存先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就跟这个人磨磨牙吧。他把枣核脑袋领进里屋,凑到灯下仔细看那封介绍信,嘴上便念出了声:哦,你是定山县王家集的,大名王顺,这个名字好记。
王顺嘻嘻一笑:自小人家都叫我顺子,前边加上个王字反倒正经得不自在。
郭存先赶紧把证明信还给他,顺嘴说也是出来擀毡的?
是呵,出来大半年了,正想往回转呢。可今儿个不顺,一整天下来连一口吃的没要到,只好来打牲口的主意。
我看你很有门道,肯定是老干这一手。
不瞒你说呀大哥,我讨饭有个规矩,一般不给穷人家添麻烦,人家已经够穷的了,你还跟人家碗里争食,这不是有点不仗义。
呀哈,都讨饭了还讲仗义,你还真是个人物呵。
人物不人物的反正我走到一个新地方,都是先朝两种动物下手。一种是两条腿的干部,他们天天吃净米净面,顶多再加上点菜,不光他们自己吃的好,还往家里连捎带拿,家属亲戚都跟着沾光。我跑了十来个省,到处都是这个鸟样,所以我专到干部的门上讨饭,如果赶巧他们的家里没人,也用不着客气就顺便进去抓上一把,能抓到嘛算嘛。要是运气好被他们抓着了也不怕,顶不济就是蹲大狱呗。那才好呢,好赖就有了个管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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