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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典 》 儒林外史會校會評本 》
第二十七回 王太太夫妻反目 倪廷珠兄弟相逢
吳敬梓 Wu Jingzi
話說瀋大腳問定了王太太的話,回傢嚮丈夫說了。次日,歸姑爺來討信,瀋天孚如此這般告訴他說:“我傢堂客過去,着實講了一番。這堂客已是千肯萬肯。但我說明了他傢是沒有公婆的,不要叫鮑老太自己來下插定。到明日,拿四樣首飾來,仍舊叫我傢堂客送與他。擇個日子就擡人便了。”
歸姑爺聽了這話,回傢去告訴丈母說:“這堂客手裏有幾百兩銀子的話是真的。衹是性子不好些,會欺負丈夫。這是他兩口子的事,我們管他怎的!”鮑老太道:“這管他怎的!現今這小廝傲頭傲腦,也要娶個辣燥些的媳婦來製着他纔好。”齊評:活寫出愚婦人不疼過繼兒子心情老太主張着要娶這堂客,隨即叫了鮑廷璽來,叫他去請瀋天孚、金次福兩個人來為媒。鮑廷璽道:“我們小戶人傢,衹是娶個窮人傢女兒做媳婦好。這樣堂客要了傢來,恐怕淘氣。”被他媽一頓臭駡道:“倒運的奴才!黃評:不娶他倒不得“倒運”沒福氣的奴才!你到底是那窮人傢的根子,天二評:觀後鮑廷璽之為人已遠不及文卿,然尚知本分,奈娶此喇子,以至半生顛倒。文卿雖有不必等滿服之說.然此時去文卿之喪止半年餘.廷璽自可以此為辭,而無如忽忘之矣。故綱目大書「鮑廷璽喪父娶妻」開口就說要窮,將來少不的要窮斷你的筋!像他有許多箱籠,娶進來擺擺房也是熱鬧的。你這奴才知道甚麽!”駡的鮑廷璽不敢回言,衹得央及歸姑爺同着去拜媒人,歸姑爺道:“像娘這樣費心,還不討他說個是!衹要揀精揀肥,我也犯不着要效他這個勞。”老太又把姑爺說了一番,道:“他不知道好歹,姐夫不必計較他。”姑爺方纔肯同他去,拜了兩個媒人。
次日備了一席酒請媒。鮑廷璽有生意,領着班子出去做戲了,就是姑爺作陪客。老太傢裏拿出四樣金首飾、四樣銀首飾來,還是他前頭王氏娘子的,天二評:不是老太體己交與瀋天孚去下插定。瀋天孚又賺了他四樣,衹拿四樣首飾,叫瀋大腳去下插定。那裏接了,擇定十月十三日過門。到十二日,把那四箱、四櫥和盆桶、錫器、兩張大床先搬了來。兩個丫頭坐轎子跟着,到了鮑傢,看見老太,也不曉得是他傢甚麽人,又不好問,衹得在房裏鋪設齊整,就在房裏坐着。明早,歸傢大姑娘坐轎子來。這裏請了金次福的老婆和錢麻子的老婆兩個攙親。到晚,一乘轎子、四對燈籠火把,娶進門來。進房撒帳,天二評:第三次嫁,猶紅巾蔽面乎說四言八句,拜花燭,吃交杯盞,不必細說。
五更鼓出來拜堂,聽見說有婆婆,就惹了一肚氣。齊評:第一氣出來使性摜氣磕了幾個頭,也沒有茶,也沒有鞋,拜畢,就往房裏去了。丫頭一會出來要雨水煨茶與太太嗑,一會出來叫拿炭燒着了進去與太太添着燒速香,一會出來到廚下叫廚子蒸點心、做湯,拿進房來與太太吃。兩個丫頭川流不息的在傢前屋後的走,叫的“太太”一片聲響。天二評:接連幾個「太太」,天搖地動.日月皆昏。黃評:做足太太,閱者腸子問能不笑斷否鮑老太聽見道:“在我這裏叫甚麽‘太太’!連‘奶奶’也叫不的,衹好叫個‘相公娘’罷了!”丫頭走進房去,把這話對太太說了,太太就氣了個發昏。齊評:第二氣
到第三日,鮑傢請了許多的戲子的老婆來做朝。天二評:衹算演戲南京的風俗:但凡新媳婦進門,三天就要到廚下去收拾一樣菜,發個利市。這菜一定是魚,取“富貴有餘”的意思。當下鮑傢買了一尾魚,燒起鍋,請相公娘上鍋。王太太不睬,坐着不動。錢麻子的老婆走進房來道:“這使不得。你而今到他傢做媳婦,這些規矩是要還他的。”太太忍氣吞聲,齊評:此氣尚可脫了錦緞衣服,係上圍裙,走到廚下,把魚接在手內,拿刀颳了三四颳,拎着尾巴望滾湯鍋裏一摜。錢麻子老婆正站在鍋臺旁邊看他收拾魚,被他這一摜,便濺了一臉的熱水,連一件二色金的緞衫子都弄濕了,嚇了一跳,走過來道:“這是怎說!”忙取出一個汗巾子來揩臉。黃評:真描寫得象王太太丟了刀,骨都着嘴往房裏去了。當晚堂客上席,他也不曾出來坐。
到第四日,鮑廷璽領班子出去做戲,進房來穿衣服。天二評:同床一夜竟未交片言耶王太太看見他這幾日都戴的是瓦楞帽子,並無紗帽,天二評:未知拜堂時戴何帽子心裏疑惑他不像個舉人。這日見他戴帽子出去,問道:“這晚間你往那裏去?”鮑廷璽道:“我做生意去。”說着就去了。太太心裏越發疑惑:“他做甚麽生意?”又想道:“想是在字號店裏算帳。”一直等到五更鼓天亮,他纔回來。太太問道:“你在字號店裏算帳,為甚麽算了這一夜?”鮑廷璽道:“甚麽字號店?我是戲班子裏管班的,領着戲子去做夜戲纔回來。”太太不聽見這一句話罷了,聽了這一句話,怒氣攻心,大叫一聲,望後便倒,牙關咬緊,不省人事。齊評:此氣不同小可矣。天二評:周進之跌倒以怨,范進母子之跌倒以喜,王太太之跌倒以怒,合而言之曰痰。黃評:直欲笑殺鮑廷璽慌了,忙叫兩個丫頭拿薑湯灌了半日。灌醒過來,黃評:比前文往老太太好救大哭大喊,滿地亂滾,滾散頭髮。一會又要扒到床頂上去,大聲哭着,唱起麯子來。黃評:閱至此,任是深憂積悶亦應噴飯原來氣成了一個失心瘋。齊評:如此轉筆,具是出人意外又在人意中嚇的鮑老太同大姑娘都跑進來看,看了這般模樣,又好惱又好笑。正鬧着,瀋大腳手裏拿着兩包點心,走到房裏賀喜。黃評:來得正好。天二評:吃喜酒的來了纔走進房,太太一眼看見,上前就一把揪住,把他揪到馬子跟前,揭開馬子,天二評:將謂馬桶裏倒出金珠首飾來謝他抓了一把尿屎,抹了他一臉一嘴。齊評:文筆之妙一至於此。天二評:生花之口灌之以尿瀋大腳滿鼻子都塞滿了臭氣。衆人來扯開了。天二評:臉巴子放生了瀋大腳走出堂屋裏,又被鮑老太指着臉駡了一頓。天二評:請他說親,何能駡他瀋大腳沒情沒趣,衹得討些水洗了臉,悄悄的出了門,回去了。黃評:媒錢一個也得不成
這裏請了醫生來。醫生說:“這是一肚子的痰,正氣又虛,要用人參、琥珀。”每劑藥要五錢銀子。自此以後,一連害了兩年,把些衣服、首飾都花費完了,兩個丫頭也賣了。黃評:與天火無異歸姑爺同大姑娘和老太商議道:“他本是螟蛉之子,天二評:人傢以女婿為政者未有不如此,親生猶不免,況螟蛉乎又沒中用。而今又弄了這個瘋女人來,黃評:反說他弄來的在傢鬧到這個田地。將來我們這房子和本錢,還不夠他吃人參、琥珀,吃光了,這個如何來得?不如趁此時將他趕出去,離門離戶,我們纔得幹淨,一傢一計過日子。”鮑老太聽信了女兒、女婿的話,要把他兩口子趕出去。鮑廷璽慌了,去求鄰居王羽秋、張國重來說。張國重、王羽秋走過來說道:“老太,這使不得!他是你老爹在時抱養他的。況且又幫着老爹做了這些年生意,如何趕得他出去?”老太把他怎樣不孝、媳婦怎樣不賢,着實數說了一遍,說道:“我是斷斷不能要他的了!他若要在這裏,我衹好帶着女兒、女婿搬出去讓他!”天二評:婦人衹戀着女兒女婿,天下同病,千古一轍當下兩人講不過老太,衹得說道:“就是老太要趕他出去,也分些本錢與他做生意,叫他兩口子光光的怎樣出去過日子?”老太道:“他當日來的時候,衹得頭上幾莖黃毛,身上還是光光的。而今我養活的他恁大,又替他娶過兩回親。況且他那死鬼老子也不知是纍了我傢多少。他不能補報我罷了,我還有甚麽貼他!”那兩人道:“雖如此說,恩從上流,還是你老人傢照顧他些。”說來說去,說的老太轉了口,許給他二十兩銀子,自己去住。天二評:兩中人還算是硬的,此見文卿平日擇交鮑廷璽接了銀子,哭哭啼啼,不日搬了出來,在王羽秋店後藉一間屋居住。衹得這二十兩銀了,要團班子、弄行頭是弄不起,要想做個別的小生意,又不在行,衹好坐吃山空。把這二十兩銀子吃的將光,太太的人參、琥珀藥也沒得吃了,病也不大發了,黃評:病隨財去衹是在傢坐着哭泣咒駡,齊評:天下人往往如此非止一日。
那一日鮑廷璽街上走走回來,王羽秋迎着問道:“你當初有個令兄在蘇州麽?”鮑廷璽道:“我老爹衹得我一個兒子,並沒有哥哥。”王羽秋道:“不是鮑傢的,是你那三牌樓倪傢的。”鮑廷璽道:“倪傢雖有幾個哥,聽見說,都是我老爹自小賣出去了,後來一總都不知下落,卻也不曾聽見是在蘇州。”王羽秋道:“方纔有個人,一路找來,找在隔壁鮑老太傢,說:“倪大太爺找倪六太爺的。”鮑老太不招應。那人就問在我這裏,我就想到你身上。你當初在倪傢,可是第六?”鮑廷璽道:“我正是第六。”王羽秋道:“那人找不到,又到那邊找去了。他少不得還找了回來,你在我店裏坐了候着。”少頃,衹見那人又來找問,王羽秋道:“這便是倪六爺,你找他怎的?”鮑廷璽道:“你是那裏來的?是那個要找我?”那人在腰裏拿出一個紅紙帖子來,遞與鮑廷璽看。鮑廷璽接着,衹見上寫道:“水西門鮑文卿老爹傢過繼的兒子鮑廷璽,本名倪廷璽,乃父親倪霜峰第六子,是我的同胞的兄弟。我叫作倪廷珠。找着是我的兄弟,就同他到公館裏來相會。要緊!要緊!”鮑廷璽道:“這是了!一點也不錯!你是其麽人?”那人道:“我是跟大太爺的,叫作阿三。”鮑廷璽道:“大太爺在那裏?”阿三道:“大太爺現在蘇州撫院衙門裏做相公,每年一千兩銀子。而今現在大老爺公館裏。既是六太爺,就請同小的到公館裏和大太爺相會。”鮑廷璽喜從天降,黃評:慢喜。天二評:讀者亦不覺眉飛色舞就同阿三一直走到淮清橋撫院公館前。阿三道:“六太爺,請到河底下茶館裏坐着,我去請大太爺來會。”一直去了。
鮑廷璽自己坐着,坐了一會,衹見阿三跟了一個人進來,頭戴方巾,身穿醬色緞直裰,腳下粉底皂靴,三綹髭須,有五十歲光景。那人走進茶館,阿三指道:“便是六太爺了。”鮑廷璽忙走上前,那人一把拉住道:“你便是我六兄弟了!”齊評:可悲可泣鮑廷璽道:“你便是我大哥哥!”兩人抱頭大哭。黃評:好文章,能令閱者不能不感動墮淚,而前文又能令人笑得腸斷,從來小說有此否?哭了一場坐下,倪廷珠道:“兄弟,自從你過繼在鮑老爹傢,我在京裏,全然不知道。我自從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學會了這個幕道,在各衙裏做館。在各省找尋那幾個弟兄,都不曾找的着。五年前,我同一位知縣到廣東赴任去,在三牌樓找着一個舊時老鄰居問,纔曉得你過繼在鮑傢了,父母俱已去世了!”說着,又哭起來。黃評:可傷可傷鮑廷璽道:“我而今鮑門的事……”倪廷珠道:“兄弟,你且等我說完了。齊評:入神。天二評:廷璽正要說自己的事.卻因乃兄要緊說打斷.宛然弟兄相聚告訴不盡情景我這幾年,虧遭際了這位姬大人,賓主相得,每年送我束修一千兩銀子。那幾年在山東,今年調在蘇州來做巡撫。這是故鄉了,我所以着緊來找賢弟。找着賢弟時,我把歷年節省的幾兩銀子拿出來,弄一所房子,將來把你嫂子也從京裏接到南京來,和兄弟一傢一計的過日子。兄弟,黃評:幾聲“兄弟”叫得親熱之至,至性感人。非有至性者不能寫出你自然是娶過弟媳的了。”天二評:幾聲「兄弟」如聽春盡啼鵑,讀之而不下淚者.木石也鮑廷璽道:“大哥在上……”便悉把怎樣過繼到鮑傢,怎樣蒙鮑老爹恩養,怎樣在嚮太爺衙門裏招親,怎樣前妻王氏死了,又娶了這個女人,而今怎樣怎樣被鮑老太趕出來了,都說了一遍。天二評:此處自當括其大略,不必覼縷取厭倪廷珠道:“這個不妨。而今弟婦現在那裏?”鮑廷璽道:“現在鮑老爹隔壁一個人傢藉着住。”倪廷珠道:“我且和你同到傢裏去看看,我再作道理。”
當下會了茶錢,一同走到王羽秋店裏。王羽秋也見了禮。鮑廷璽請他在後面,王太太拜見大伯。此時衣服、首飾都沒有了,天二評:王太太落難,黃豆大的珍珠拖挂不知落在誰傢衹穿着傢常打扮。倪廷珠荷包裏拿出四兩銀子來,送與弟婦做拜見禮。王太太看見有這一個體面大伯,不覺憂愁減了一半,自己捧茶上來。鮑廷璽接着,送與大哥。倪廷珠吃了一杯茶,說道:“兄弟,我且暫回公館裏去。我就回來和你說話,你在傢等着我。”說罷去了。
鮑廷璽在傢和太太商議:“少刻大哥來,我們須備個酒飯候着。如今買一隻板鴨天二評:南京人是板鴨上前和幾斤肉,再買一尾魚來,托王羽秋老爹來收拾,做個四樣纔好。”王太太說:“呸!你這死不見識面的貨!天二評:此一駡可概平時他一個撫院衙門裏住着的人,他沒有見過板鴨和肉?他自然是吃了飯纔來,他希罕你這樣東西吃?齊評:太太畢竟見過世面如今快秤三錢六分銀子,到果子店裏裝十六個細巧圍碟子來,打幾斤陳百花酒候着他,纔是個道理!”天二評:此時王太太視大伯不啻天上人矣.然亦且懂事大方,確是見過世面的人.宜其夫之諾諾稱太太也鮑廷璽道:“太太說的是。”黃評:妙在也稱太太,且到底太太懂事大方,不比窮骨頭當下秤了銀子,把酒和碟子都備齊捧了來傢。
到晚,果然一乘轎子,兩個“巡撫部院”的燈籠,阿三跟着,他哥來了。倪廷珠下了轎,進來說道:“兄弟,我這寓處沒有甚麽,衹帶的七十多兩銀子。”叫阿三在轎櫃裏拿出來,一包一包交與鮑廷璽,道:“這個你且收着。我明日就要同姬大人往蘇州去。你作速看下一所房子,價銀或是二百兩、三百兩都可以,你同弟婦搬進去住着。你就收拾到蘇州衙門裏來。我和姬大人說,把今年束修一千兩銀子,都支了與你,拿到南京來做個本錢,或是買些房産過日。”黃評:做足十分,稱意遂心當下鮑廷裏收了銀子,留着他哥吃酒。吃着,說一傢父母兄弟分離苦楚的話,說着又哭,哭着又說。直吃到二更多天,方纔去了。
鮑廷璽次日同王羽秋商議,叫了房牙子來,要當房子。自此,傢門口人都曉得倪大老爺來找兄弟,現在撫院大老爺衙門裏,都稱呼鮑廷璽是倪六老爺,太太是不消說。黃評:“太太”又即真了。天二評:當改稱倪六太太又過了半個月,房牙子看定了一所房子,在下浮橋施傢巷,三間門面,一路四進,是施御史傢的。黃評:伏施御史施御史不在傢,着典與人住,價銀二百二十兩。成了議約,付押議銀二十兩,擇了日子搬進去再兌銀子。搬傢那日,兩邊鄰居都送看盒,歸姑爺也來行人情,出分子。天二評:畢竟宜請鮑老太來安享幾日。廷璽忘之耶,作書人忘之耶?黃評:不脫歸姑爺鮑廷璽諸了兩日酒,又替太太贖了些頭面、衣服。太太身子裏又有些啾啾唧唧的起來,黃評:病隨財來,妙妙,將人笑殺。然實有此等人隔幾日要請個醫生,要吃八分銀子的藥。那幾十兩銀子漸漸要完了。
鮑廷璽收拾要到蘇州尋他大哥去,上了蘇州船。那日風不順,船傢蕩在江北,走了一夜,到了儀徵,舡住在黃泥灘,風更大,過不得江。鮑廷璽走上岸要買個茶點心吃,忽然遇見一個少年人,頭戴方巾,身穿玉色綢直裰,腳下大紅鞋。那少年把鮑廷璽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問道:“你不是鮑姑老爺麽?”天二評:又突然。先在此一折,以便通到下文鮑廷璽驚道:“在下姓鮑。相公尊姓大名?怎樣這樣稱呼?”那少年道:“你可是安慶府嚮太爺衙門裏王老爹的女婿?”鮑廷璽道:“我便是。相公怎的知道?”那少年道:“我便是王老爹的孫女婿,你老人傢可不是我的姑丈人麽?”鮑廷璽笑道:“這是怎麽說?且請相公到茶館坐坐。”當下兩人走進茶館,拿上茶來。儀徵有的是肉包子,裝上一盤來吃着。鮑廷璽問道:“相公尊姓?”那少年道:“我姓季。姑老爺你認不得我?我在府裏考童生,看見你巡場,我就認得了。後來你傢老爹還在我傢吃過了酒。這些事,你難道都記不的了?”鮑廷璽道:“你原來是季老太爺府裏的季少爺!你卻因甚麽做了這門親?”季葦蕭道:“自從嚮太爺升任去後,王老爹不曾跟了去,就在安慶住着。後來我傢嶽選了典史,安慶的鄉紳人傢因他老人傢為人盛德,所以同他來往起來,我傢就結了這門親。”鮑廷璽道:“這也極好。你們太老爺在傢好麽?”季葦蕭道:“先君見背已三年多了。”鮑廷璽道:“姑爺,你卻為甚麽在這裏?”季葦蕭道:“我因????運司荀大人是先君文武同年,我故此來看看年伯。天二評:然則嚮知府與荀玫亦是同年姑老爺你卻往那裏去?”鮑廷璽道:“我到蘇州去看一個親戚。”季葦蕭道:“幾時纔得回來?”鮑廷璽道:“大約也得二十多日。”季葦蕭道:“若回來無事,到揚州頑頑。若到揚州,衹在道門口門薄上一查,便知道我的下處。我那時做東請姑老爺。”鮑廷璽道:“這個一定來奉候。”說罷彼此分別走了。
鮑廷璽上了船,一直來到蘇州。纔到閶門上岸,劈面撞着跟他哥的小廝阿三。衹因這一番,有分教:榮華富貴,依然一旦成空;奔走道途,又得無端聚會。畢竟阿三說出甚麽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臥評】
王太太進門,斷無安然無事之理。然畢竟從何處寫起,直是難以措筆,卻於新婦禮節上生波,乃覺近情着理,不枝不蔓。正鬧着,忽見瀋大腳來,塗以一臉臭屎,令聞者絶倒。使拙筆為之,必無此生竜活虎之妙。古人云:“眼前有景道不出”,正此謂也。
太太窮了,身子便覺康健,病也不大發;纔遇見體面大伯,得銀七十兩,身子又覺得啾啾唧唧,每日要吃八分銀子的藥。天下婦人,大約如此。
老太與歸姑爺視鮑廷璽毫末不關痛癢,字字寫入骨髓。
倪廷珠忽然從天掉下,叨叨絮絮,敘說父子兄弟別離之苦。至性感人,沁入心肺,此是極有功世道文字。以下便要丟卻鮑廷璽,換一副筆墨去寫二杜,其綫索全在季葦蕭,今即於江岸上偶然遇見,兔起鶻落,真有成軸在胸。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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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會校 | 關於會評 | 序跋 | 第一回 說楔子敷陳大義 藉名流隱括全文 | 第二回 王孝廉村學識同科 周蒙師暮年登上第 | 第三回 周學道校士拔真纔 鬍屠戶行兇鬧捷報 | 第四回 薦亡齋和尚契官司 打秋風鄉紳遭橫事 | 第五回 王秀纔議立偏房 嚴監生疾終正寢 | 第六回 鄉紳發病鬧船傢 寡婦含冤控大伯 | 第七回 範學道視學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友誼 | 第八回 王觀察窮途逢世好 婁公子故裏遇貧交 | 第九回 婁公子捐金贖朋友 劉守備冒姓打船傢 | 第十回 魯翰林憐纔擇婿 蓬公孫富室招親 | 第十一回 魯小姐製義難新郎 楊司訓相府薦賢上 | 第十二回 名士大宴鶯脰腹溯 俠客虛設人頭會黃評:“鶯脰”對“人頭”,奇而趣 | 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財 | 第十四回 蘧公孫書坊送良友 馬秀纔山洞遇神仙 | 第十五回 葬神仙馬秀纔送喪 思父母匡童生盡孝黃評:“葬神仙”三字妙 | 第十六回 大柳莊孝子事親 樂清縣賢宰愛士黃評:真以孝子許,重惜之也 | 第十七回 匡秀纔重遊舊地 趙醫生高踞詩壇 | 第十八回 約詩會名士攜匡二 訪朋友書店會潘三 | 第十九回 匡超人幸得良朋黃評:潘三不良,然於匡二則良朋也 潘自業橫遭禍事黃評:自作孽也 | 第二十回 匡超人高興長安道 牛布衣客死蕪湖關 | 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親戚老夫臥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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