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东汉演义   》 第三十回 三十六人平西域      清远道人 Qing Yuandaoren    谢诏 Xie Zhao

  匈奴之分南北,自建武二十四年十二月始。初,呼韩邪单于死,诸子以次立,至单于舆,骄踞自比冒顿,数寇边。光武方平诸夏,未遑外事。九年,遣吴汉击之,经岁无功,而匈奴转盛,钞暴日增,北边无复宁岁。单于弟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师,以次当为左贤王。左贤王即是单于储副,当为单于者也。单于舆欲传其子,遂杀知牙师。知牙师者,王昭君之子也。乌珠留单于之子比怒曰:“以兄弟言之,右谷蠡王次当立,以子言之,我前单于长子,我当立。何得诛弟自立其子?”遂内怀猜惧,庭会稀阔。单于疑之。失舆以比为右薁鞬日逐王,部领南边及乌桓,至是乃遣两骨都侯,监领比所部兵。比不得立,益愤恨,密遣人奉汉以匈奴地图。二十三年,诣西河太守,求内属。两骨都侯觉之,因白单于。比惧,遂敛所主南边八郡,众四五万人,待两骨都侯还,欲杀之。骨都侯且到,知其谋,皆轻骑亡去,以告单于单于发万骑击之,见比众盛,不敢进而还。二十四年春,八部大人共议,立比为呼韩邪单于,以其大父尝依汉得安,故欲袭其号。乃款五原塞,愿永为藩蔽,扦御北虏。帝用中郎将耿国议,乃许之。其冬,比自立为呼韩邪单于
  二十五年春,南单于遣其弟左贤王莫,将万余人击北单于弟薁鞬,左贤王,生获之,北单于震怖,却地千余里。南单于复遣使诣阙贡献,求使者监护,遣侍子修旧约。诏南单于入居边内地,遣中郎将段彬,副校尉王郁,将兵西河,护卫之。单于亦列置诸部玉,助汉扦戎,为郡县侦逻耳目。北单于惶恐,颇还所掠汉民。
  二十七年,北匈奴遣使诣武威,求和亲。帝诏公卿廷议,不决。时显宗为太子,言曰:“南单于新附,北虏惧于见伐,故倾耳而听,争欲归义耳。今未能出兵。而反交通北虏,臣恐南单于将有二心,北虏降者,且不复来矣。”帝然之,告武威太守,勿受其使。明年,复遣使诣阙贡马及裘,更乞和亲,并请音乐。又求率西域诸国胡客,与俱献见。帝下三府议酬答之宜。司徒掾班彪奏曰:“北匈奴见南单于来附,惧谋其国耳。今既未获助南,亦不宜绝北。”因拟答辞并上曰:
  单于不忘汉恩,追念先祖旧约,欲修和亲,以辅身安国,计议甚高,为单于嘉之。往者匈奴数有乖乱,呼韩、郅支自相仇隙,并蒙孝宣皇帝垂恩救护,故各遣侍子,称藩保塞。其后郡支忿戾,自绝皇泽,而呼韩亲附,忠孝弥著,及汉灭郅支,遂保国传嗣,子孙相继。今南单于携众向南,款塞归命,自以呼韩嫡长,次第当立,而侵夺失职,猜疑相背,数请兵将,归埽北庭。策谋纷坛,无所不至。惟念斯言丁可独听,又以北单于比年贡献,欲修和亲,故拒而未许,将以成单子忠孝之义。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殊俗百蛮,义无亲疏,服顺者褒赏,逆者诛罚,善恶之效,呼韩、郅支是也。今单于欲修和亲,款诚已达,何嫌而欲率西域诸国,俱来献见。西域国属匈奴与属汉何异?单于数连兵乱,国内虚耗,贡物裁以通礼,何必献马裘。今赍杂绘五百疋,弓鞬■丸一,矢四发,遣遗单于。又赐献马左骨都候、右谷蠡王,杂缯各四百匹,斩马剑各一。单于前言,先帝时所赐呼韩邪竽瑟空侯皆败,愿复裁赐。念单于国尚未安,方厉武节,以战攻为务,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剑,故未以贪。朕下爱小物,于单于便宜所欲,遣驿以闻。
  自后边界相安。
  至明帝永平五年,北匈奴寇五原及云中,南单于击走之。自此数寇钞边郡,焚烧城邑,杀掠甚众,河西城门昼闭。显宗患之,十五年冬,乃使诸将共议北征之策。耿秉以为当先击白山,得伊吾,破车师,通使乌孙诸国,以断其右臂。伊吾亦有匈奴南呼衍一部,为此复为折其左角,然后匈奴可击也。上善其言。议者或以为今兵出白山,匈奴必并兵相助,又当分其东以离其众。上从之。遂以耿秉为驸马都尉,以骑都尉秦彭副之,以窦固为奉车都尉,耿忠副之,皆置从事司马,出屯凉州。十六年二月,乃大发缘边兵,遣诸将四道出塞。祭彤与度辽将军吴棠将河东、西河、羌胡及南单于兵万一千骑,出高闭塞。窦固、耿忠率酒泉、敦煌、张掖甲卒及卢水羌胡万二千骑,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陇西、天水募士及羌胡万骑出张掖、居延塞。骑都尉来苗、护乌桓校尉文穆将太原、雁门、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定襄郡兵及乌桓、鲜卑万一千骑,出平城塞。
  且说窦固、耿忠军至天山,击呼衍王,斩首千余级,呼衍王走,假司马卒起,复邀到,勇不可当,虏遂大败。迫至蒲类海,取伊吾卢地,遂置宜禾都尉,留吏士屯田伊吾卢城,而使班超与从事郭恂使西域。耿秉、秦彭击匈林王,绝幕六百余里。来苗、文穆至匈河水上,虏皆奔走,不战而还。祭彤、吴棠与南单于左贤王信出高阙,期至涿邪山。左贤王信有嫌于彤,出塞九百余里有小山,信乃妄言以为涿邪山。彤到,不见虏,遂还。时诸将惟窦固有功,加位特进。彤、棠坐逗遛畏懦,不至涿邪山,免为庶人下狱。
  彤建武中,为辽东太守,威声畅于北方,西自武威,东尽玄菟及乐浪胡夷皆来内附,野无风尘,悉罢缘边屯兵。十二年,显宗徵为太仆。彤在辽东三十几年,衣无兼副,帝嘉其功,又美彤清约,拜日赐钱百万,马三匹,衣被刀剑,下至居室什物,大小无不悉备。帝每见彤,常叹息以为可属以重任,及坐法下狱,随赦之。而彤性沉毅内重,自恨见诈无功,出狱数日,呕血死。临终谓其子曰:“吾蒙国厚恩,奉使不称,微绩不立,身死诚惭义不可以无功受赏,死后,汝悉簿上所得赐物,身自诣兵屯,效死前行,以副吾心。”既卒,其子逢上疏,具陈遗言。帝雅信重彤,方更任用,闻之大惊,召逢问疾状,嗟叹者良久。后乌桓、鲜卑追思彤无已,每次朝贺京师,常过冢拜谒,仰天号泣乃去。辽东吏人为立祠,四时奉祭焉,彤葬后,子参遂诣窦固从军,击车师有功,稍迁辽东太守,此是后话。
  且说班超字仲升,扶风平陵人,徐令彪之少子也。为人有志,不修细节。然内孝谨,居家常执勤苦,不耻劳辱。有口辩,而涉猎书传。兄固,字孟坚,九岁能文,及长,遂博贯载籍,九流百家之书,无不穷究。以父彪所续前史未详,乃潜精研思,欲就其业。既而有人上书,告固私改作国史者,有诏下郡,收固系京兆狱,尽取其家书。超恐固为郡所覈考,不能自明,乃驰诣阙上书,得召见,超具言固所著述意,而郡亦上其书。显宗甚奇之,召固诣校书部,除兰台令史,使终成前书。固后积思二十余年,至建初中乃成。即今所谓《前汉书》也。初,固被召诣校书郎,超与母随至洛阳,家贫,常为官傭书以供养,久劳苦。尝投笔叹曰:“大丈夫无他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窍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左右皆笑之,超曰:“小子安知壮士志哉!”后有相者,谓当封侯万里之外,超问其状,相者指曰:“生燕颌虎颈,飞而食肉,此万里侯相也。”久之,显宗问固:“卿弟安在?”固对:“为官写书,受值以养老母。”帝乃除超为兰台令史,后坐事免官。及窦固出击匈奴,以超为假司马,将兵别击伊吾,战于蒲类海,多斩首虏而还。固以为能,逐复遣同郭恂俱使西域云。
  超到西域鄯善国,鄯善王广奉超礼敬甚备,后忽更疏懈。超谓其官属曰:“宁觉广礼意薄乎?”官属曰:“胡人不能常久耳。”超曰:“此必有北虏使来,狐疑未知听从故也。明者睹未萌,况已著耶?”乃召恃胡,诈之曰:“匈奴使来数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曰:“到已三日,去此三十里。”超乃闭侍胡,悉会其吏士三十六人,与共饮,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与我俱在绝域,今虏使到裁数日,而王广礼敬即废。如今鄯善收吾属送匈奴,骸骨长为豺狼食矣。力之奈何?”官属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众曰:“当与从事议之。”超怒曰:“吉凶决于今日,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谋泄。死无所名,非壮士也。”众曰:“善!”初夜,超遂将吏士往奔虏营。会天大风,令十人持鼓藏虏舍后,约曰见火然,皆当鸣鼓大呼。余人悉持兵弩夹门而伏。超乃顺风纵火,前后鼓噪。虏众惊乱,超手格杀三人,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余级,余众百许人悉烧死。明日乃还,告郭恂,恂大惊,既而色动。超知其意,举手曰:“掾虽不行,班超何心独擅之乎?”恂乃悦,超于是召鄯善王广,以虏使首示之,一国震怖。超告以汉威德,自今以后,勿复与北虏通。广叩头,愿属汉无二心,遂纳子为质。还白窦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并求更选使使西域。帝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选乎?今以超为军司马,令遂前功,复使于窴。”固欲益其兵,超曰:“愿将本所从二十六人足矣。于窴国大而远,今将数百人,无益于强,如有不虞,多益为累耳。”
  是时于窴王广德,新攻破莎车国,遂雄张南道,而匈奴使监护其国。超既至,广德札意甚疏,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汉?汉使有马,急求取以祠我。”广德乃遣国相私来比就超请马。超知其状,报许之,而令巫自来取马。有顷巫至,超即斩其首,收私来比,鞭答数百,以巫首送广德,因责让之。广德先闻超在鄯善,诛灭虏使,大惶恐,即杀匈奴使者而降。超重赐其王以下,因镇抚焉。于是诸国遣子入侍。西域与汉绝六十五载,至是乃复通焉。
  却说伊吾、车师为西域之门户,故汉常与匈奴争车师、伊吾以制西域。既属汉,匈奴益窘,遂大人寇云中,烽火不绝。云中太守廉范,立传吏士出拒。故事虏人过五千,当移文傍郡。吏乃请传檄求救,范不听,自率士卒拒之。虏众盛而范兵不敌,会日暮,范令军士各交缚两炬,三头爇火,手持一端。虏遥望营中火光星列,谓汉兵救至,大惊,待旦将退。范乃令军中蓐食,晨往赴之,斩首数百级。虏自相辚藉,死者千余人。北匈奴由此不敢复向云中。
  十七年冬,乃遣窦固率耿秉、刘张出敦煌昆仑塞,以击西域,取车师。伊吾北通车师千二百里,自车师前王庭,傍南山北陂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随北山陂河行,至疏勒,为北道。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诸国,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焉耆诸国。班超知汉必出白山击车师,遂从间道北至疏勒。疏勒东北为龟兹,龟兹王建,为匈奴所立,倚恃匈奴,据有北道,攻杀疏勒王,自立其臣兜题为疏勒国王。超至疏勒,去兜题所居槃台城九十里,逆遣吏田虑先往降之。敕虑曰:“兜题本非疏勒种,国人心不用命。若不即降,便可执之。”虑既到,兜题见虑轻弱,殊无降意。虑因其无备,遂前劫缚兜题。左右出其不意,皆惊惧奔走。虑驰报超,超即赴之,悉召疏勒将吏,说以龟兹无道之状,因立其故王兄子忠为王。国人大悦。忠及官属,皆请杀兜题,超欲示汉威信,不听,遂释而遗之。疏勒由是与龟兹结怨。
  窦固等合兵万四千骑。十一月,击破白山虏于蒲类海上。遂进击车师。车师北与匈奴接,有前后部,车师前王即后王之子也,其廷相去五百余里。固以后王道远,山谷深,士卒寒苦,欲攻前王。耿秉以为先赴后王,则前王自服。固计未决,秉奋身而起曰:“请行前。”乃上马引兵北入。众兵不得已,遂并进,纵兵抄掠,斩首数千级。后王安得震怖,从数百骑出迎秉。而固司马苏安欲全功归固,即驰谓安得曰:“汉贵将独有奉车都尉,天子姊婿,爵为通侯,当先降之。”安得乃还,更令其诸将迎秉。秉大怒,被甲上马,麾其精骑,径造固壁,言曰:“车师王降,讫今不至,请往果其首。”固大惊曰:“且止!将败事。”秉厉声曰:“受降如受敌。”遂驰赴之。安得惶恐。走让门,脱帽趋抱马足降。秉以诣固。其前王亦归命,遂定车师。固奏复置西域都护及戊己校尉,以陈睦为都护,耿恭为戊校尉,屯后王都金蒲城,关宠为己校尉,屯前王部柳中城。屯各置数百人。
  十八年,诏窦固等罢兵还京师。固等去,北单于遂遣左鹿蠡王率二万骑击车师。耿恭遣司马将兵三百人救之,尽为所没。匈奴遂破杀车师后王安得,而攻金蒲城。恭乘城搏战,以毒药缚矢。传语匈奴曰:“汉家箭神,其中创必有异。”因发强晋射之;虏中矢者,视创皆沸,遂大惊。会天暴风雨,随雨击之,杀伤甚众。匈奴震怖相谓曰:“汉兵神,真可畏也。”遂解去。恭以疏勒城傍有涧水可固,五月,乃引兵据之。恭字伯宗,亦况孙,国弟广之子也。少孤,慷慨多大略,有将帅才。刘张请恭为司马,车师定,乃以为戊校尉。恭既据城,七月,匈奴复来攻。恭募先登数千人直驰之,胡骑散走。匈奴遂于城下拥绝涧水。恭于城中穿井十五丈,亦不得水。吏士渴乏,窄马粪汁而饮之。恭仰叹曰:“闻昔贰师将军拔佩刀刺山,飞泉涌出。今汉德神明,岂有穷哉!”乃整衣服,向井再拜,为吏士祷。有顷,水泉奔出,众皆称万岁。乃令士且勿饮,先和泥涂城,扬水示之。虏以为神明,遂引去。
  时焉耆、龟兹攻殁都护陈睦,北匈奴亦围关宠于柳中。会显宗驾崩,救兵不至,车师复叛,与匈奴共攻耿恭,未知耿恭生死如何,下回再为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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