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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文集 》 野处集 》
卷三
邵亨贞 Shao Hengzhen
◆行状
○元故嘉议大夫邵武路总管兼管内劝农事汪公行状
曽祖:镛。宋•翰林太医,皇赠中奉大夫、湖南道宣慰使护军,追封平阳郡侯。妣赵氏,平阳郡夫人。
祖:吉。皇任登仕郎、建德路寿昌县尹、赠资善大夫、太医院使、上护军,追封平阳郡公。妣徐氏,平阳郡夫人。
父:斌。皇任昭文馆大学士、资善大夫太、医院使、赠荣禄大夫、司徒柱国,追封徽国公。妣陆氏,徽国夫人。
公讳从善,字国良,姓汪氏。五季时,有自歙之黄墩徙婺源还珠者,子孙家焉。为江左着姓。宋建炎绍兴间翰林学士,藻名显一时,故歙之汪,至今蕃衍。宋末 分派,来杭之新城,世以医官入仕,至徽国公斌,始刻意习举子业。学射御法,慨然以功业自许。宋亡,乃复从医术。国朝充江南行省署为官医。至元廿三年,世祖 皇帝征天下贤才御史,以徽国应诏。召见,奏对,称旨,切脉竒中,用药立效,即日拜太医院官,出入四朝,多献进治道及民间得失。凡医家所谓五运六气,与政事 岁相符合者,无不备陈,故虽以医进而黙能裨益政治。累迁至昭文馆大学士、太医院使,实生公焉。
公生而秀颕,不与凡子类,十余岁时,见其父出入宫阙,一日请得观上居处,徽国弗许。十三岁始命公奉芍药芽及香药一器入见便殿,世祖皇帝使免冠而相之, 点首许可,以手抚公额,顾徽国曰“卿有子矣。使学文术,后当逺大。”徽国顿首谢,故公舍家学而业儒,世祖命也。授《尚书》于三山益斋,周先生,某之门长 师;天台山斋,柯先生,谦益,通经史百家。时科举法未行,弗得以儒进。大德元年,宰执托音纳公、李公邦,宁穆尔、竒公等以公入见行宫。成宗皇帝有旨命,公 入舒库尔齐班,尚冠服。由是日,在上左右,夙夜执事,无缺失者。
公聪敏絶人,凡省台卿监奏事,无不毕记。奏已上,或有所可否,欲更张之,问公“某日某臣奏某事。其辞云何”,公对如奏,语无所遗误。故上虽顷刻,必使公侍。
公膂力善骑射,上每田猎及巡幸,上都必命公亲从,上时涉歷险阻,或风雪陵轹,马颠逸不调,公必力捍卫,使无虞。上尝搜柳林,经再宿未返。议明日复猎, 公因谏曰“夫猎禽兽,为荐宗庙也。今所获已倍常数,且春搜弗取牝孕,先王所以重生育也。臣请车驾还宫。”上即命检阅所获多寡。有司奏数过多。上因命公宣旨 罢猎。
大德六年,由近侍进秩奉训大夫典瑞监丞,虽拜官供职,犹朝夕在上左右,如近侍。时乘间奏曰“臣向近侍,得朝夕奉宸御。今既受职,则有司存臣,岂不知陛 下眷顾之隆,犹恐官谤之速也。”弗听。大德十一年,上不怿诏征御寶入内,未几上崩,储贰未立。武宗皇帝时,总戎朔方仁宗皇帝,以太弟先入居东宫。太后垂 帘,宗室未附。公语诸同寅曰“今大行未即山陵,嗣君未至。御寶,国之神器,不宜久留中宫。万一盗贼窃发,若社稷何。”众论议不决。公曰“今此莫若先奉玺东 宫,以俟即位。”是夜,公及同僚五人舁寶,至东宫门,仁宗曰“卿等忠孝,使我有此神器者,谁其始之。”众应曰“汪从善实始谋之。”仁宗曰“天实福我神器, 卿等社稷臣也。”皇帝旦夕即位,当加德赏矣。武宗入正大统,即位之日下诏天下。公抱玺立上侧,大监竒哩克台用玺弗称。仁宗顾公使用玺。公从容搢笏,持金盘 调朱,用玺如法,上与仁宗皆大悦,一时咸称男子。至大二年,以恩赏赐四品服,升中顺大夫、宣德府知府,兼管本州诸军粤鲁。会徽国疾,公以侍亲辞,寻有旨改 典瑞监为典瑞院。宰臣奏除新院官名。上曰“曩。朕即位时,监丞汪从善用玺甚称。可特除判官,即日迁典瑞院判官,散官如故。”葢上亲擢也。会院以例革而徽国 疾复不已,公又以侍亲辞不仕。上初不听,集贤学士李公邦宁、侍御史雅尔鼐公等为请,乃得旨奉养,遂闭门侍奉,药膳必亲上,日遣中使问疾,慰谕络绎,且冀徽 国疾有损,而公复出仕也。徽国竟不起,至大四年十二月薨于大都之赐第,制赠从一品秩公,与母夫人护丧,归葬江南临安县服阕。
延佑元年,除龙兴路富州尹兼劝农事。二年到任。民有巨室讼宗族争财者,连引无服亲属至数十人。前尹累岁不决。公至数日,吏以案进,民亦聚诉庭下。公省 案得其要,即命吏画纸作五服图,俾无服者皆不得分财,其有服者聚分如律,一州大服。民有杀人者,官久不得其情,连坐者十有七人。公悉纵之,众莫测。所向未 几,杀人者果得。葢纵者感悦而物色得之也。
延佑三年,太保库春公迈珠、国公学士李公邦宁、同被旨于朵殿,俾中书征公入朝。时公在任。使者授命,公即日驰驿,至京九月,库春等以公见仁宗皇帝于白 塔寺,敕中书议署公朝阙。公以母老,力请补外,以便奉养。屡请弗许。丞相哈克伞公、平章阿巴哈雅公、參议钦察公、嘉公孝诚、一日奏事便殿,公适在上侧,因 为公请,始得命外补。四年十二月特旨除松江府知府,兼劝农事,仍命提调普庆寺钱粮。六年到任,松江濵海为郡,郡统华亭、上海二县。华亭厥田下下而厥赋上 上。春夏之间,水至则不受种艺。秋水则谷且不实。公始以为忧,即戒县官,筑堤防水。其年秋大熟。城西南有晋陆瑁鱼池,旧为屋其上,曰“西湖书院”,岁久不 修,且壊。公即命用工,弘其前规。又设掌祠守之。七年夏大旱,苗尽槁。公亲走群望,用币。诘朝大雨,境内皆足。岁又大熟。秩满,母夫人乐其乡莼鲈,因卜居 城南,以称母意焉。
泰定元年,宰相奏公为南康郡,大修白鹿洞书院。洞自朱文公为守时,正其山园疆界。岁久,乡民寺僧,掩为已有。公亲往访问,尽得文公所刻界址字于石上及 涧水中。民僧率服,疆界如初。洞有大松数百万计,无赖军士,每刍荛焉。院莫敢与争。山长乐杞以闻,公捕樵者未责以罪,遽命斋厨饭之。食已始谕,以移牒军府 治罪。众感激,乞就公受罪,公与之约法而舍之,皆拜谢去。迄今洞无樵扰。又重广文公祠宇。院既讫工,公乃大书榜曰“天下大书院”,至今过者指之曰“此吾汪 使君绩也。”
天歷元年冬,诏江南诸道,兵入京师宿卫时,天下太平日久,民生不识兵革,诸将沿禄,军士多失训练。公谓万户陈某曰“汝世将家,有力行伍,必齐乃士卒, 无若他郡失伍也。”时陈以公文官,不省武事,即以兵法难公。幸公谢不能,则专之矣。公曰“师出以律否臧凶”,因为之条列“古今兵法及古今用兵得失。”陈逊 谢不及,由是一切访公乃行。是岁,江西诸郡,兵皆无若南康用命者。江西兵多,假道南康以渡江,所至抄掠,邻境戒严。公即移牒邻郡禁止。翼日亭长以邻兵假道 闻,公单骑往抚,谕责以行师失律,且曰“兵法。剽掠民财子女者斩。入境犯律者,吾直斩之,无贷。”众畏服,无敢动者。公又出官钱,命星子县官聚落星湖渔舟 民舟数百艘,渡邻兵于江北,助其赀粮,扉屦。用是,秋毫无犯,一郡安堵。郡造兵器,公亲为指画旧式,以教匠必如法始用,非若他郡文具。守南康,五年始得代 归,民遮道挽留,父老皆太息泣下。
元统元年,拜“嘉议大夫 邵武路总管 内劝农事”。二年到郡,五府官分道録囚。民有被雠杀父者,其子丁某投状光泽县,从断遣丁,弗忍潜。杀雠以报复,自投于县,系狱且数岁矣。案成罪当大辟。公 曰“人告杀父,而官弗为直。为人子者,义不共戴天,能自杀雠以报。义也。不逃其罪而归之有司,不敢废法也。杀人而从断遣,是废法不用矣。自投有司请罪,则 置之极刑,是又出于法外矣。由是观之,是官废法,而此囚反不废法也。”五府官初未之信,公对如初,曰“使汪从善为郡,此囚终无死理。”上官咸悦。卒从公 议。民遂得不死。于是郡狱悉听公处决,不复可否。囚始拟死罪,赖公全活者十余人。公语同僚曰“吾非苟活民命以要誉也。必也。无可死之,实则活之。若苟活, 则彼尝被囚害者,岂不寃乎。宪司有狱,多命公鞫之。公按问以律,罪无枉者,闽民顽愎,公一切绳之以法。巨室骚扰乡民者数家。凡民家山园陂池、租庸子女,唯 其所欲。苟有吝色,必雠之至死地,甚者一家被害。公捕其尤者一二断罪,余皆屏息。乡民吴某以负官租,为县官榜掠,赴郡诬县官受赇,公曰“自吾为是邦县官, 无取赇者”。诘之辞果废。约明日逮县官对曲直,民惧宵遁。里胥有不能于县官者,教之使投牒宪司。宪曰“是必郡县相表里耳。”民因并诬公与达鲁花赤且吉公, 俱取赇纵已,故一时皆受逮。公曰“吾为郡,且二年,邦人皆有以知吾心矣。今直县官而受逮,虽得罪,亦庸何伤”,遂俱诣宪。宪让以纵县官害民,取赇纵罪。公 曰“县征租,县职也。民负租,民罪也。县罪之法也。民诬其上诘之而辞废郡直也。约逮县官对曲直,不苟罪民也。曷谓纵县官害民乎?情伪已见。民惧罪以逃。又 曷谓取赇纵罪。”宪不复能诘,然犹留公等不遣。既数日,会徽国夫人薨于郡署,遂丁忧离职,时至元二年十月也。明年奉丧归临安,穿徽国圹而合葬焉。终丧还居 松江,以著书自晦。尝曰“吾一门受国家厚恩,未能报万一。吾早岁涉歷风霜,今年逾六十。筋力衰谢,倍于常人,虽强出仕,亦弗堪奔走。与其弗事事而尸居窃 禄,是重吾过也。乃葺田庐以老焉。”闭门谢客,以家藏旧书,教其子孙。
至正元年,山浙行省宰臣以公年未及致仕,不宜早谢民事,移檄中书,起公视事。公又谢不堪。省臣卒以公名进命,未下而公病矣。公每典州郡,必首修学校以 作养人材为先务,手点六经四书,教乡校子弟,使广其传。公博学而文,读书必先经史,医书次之。凡冠婚丧祭、阴阳术数、天文地理、释老之学,皆极其妙。尝见 相山为墓者曰“是后子孙当得某疾。”卜日行师者曰“是日当蹶领将。”已而皆果然。晚年益究性理,叅求“周邵程朱”心法,故得见大意焉。公貎状魁梧,气宇落 落,望之若中原遗老。性刚介,不务细行,常面折人过,而退无言。有为不善者。必相戒曰“是勿使吾汪使君知也。”始从徽国。在先帝时,赐予甚厚,既仕得禄, 每分赡宗族,以彰君赐,无少吝色。以故晚年无储蓄,自奉菲薄,处之恬然,公先世事宋,多识前代典,故壮年出入宫掖,尤知国朝礼。又敏于言,每被顾问,奏对 唯谨与公卿大夫。同僚议事必稽经史按法律。平居好客,日未旰,户外之屦满矣。客不来则不乐,谈笑亹亹,终日不倦。公有姊蚤寡,守节不可夺。公事之如母,养 之终公之身焉。尝招泰州人王公,知本教授于家,殁,公为营丧葬尽礼,使诸子为服心丧。王无子,命其侄为之后,复资而室之。又嫁其孤侄女。邦人为歌诗以颂公 德,至今人能言之。
公所著书有《通鉴地理志》二十卷。《地理考异》六卷。《生意斋笔録》三十五卷。《读书记》十卷。《中朝纪闻》若干卷。《博爱堂家藏方论》若干卷,余未竟集者,又数四。公又长于书法,凡锺王以下,靡不究。晚年书益有名,力学益不衰。
至正二年秋忽感痁疾,既又腹疾。疾革以后,事属其弟从道。八月七日丙午卒于松江里第正寝。家无长物,琴书祭器而已。
公生于至元十六年十二月四日。春秋六十四。夫人燕山隋氏,太医院使有之女。继,吴郡蔡氏。皆先卒。子:男五人,曰谦,娶鲁郡徐氏。曰继祖,曰泰,曰 晋,曰涣。女五人,曰财,适华亭夏日起。曰住。曰现。曰普。曰遵。皆在室。孙:男一人曰观寶。女一人曰观奴。经营公之丧者:弟从道、从礼、甥沈元复、故吏 张俊也。从道等与诸孤谋以其年冬十一月十六日甲申,葬公于杭州临安县凤亭乡海坞山之原。从徽国之兆,以二夫人祔焉。治命也。
呜呼!公事亲尽孝,事君尽忠,居官而官事治,在家而家事理。夫君臣相遭于明时,而能有为如此,其嘉言善行,固当有以传世也。使天假之以年,则其仁爱及 物而功业在朝廷之上者,又何如哉?亨贞自童稚时,获游公之门,比弱冠而公妻以甥女,于今计廿余年矣。平日行已立身之方,得于公者为最多。公没,谦等属以行 实曰“先君子平生履歷知之详者,莫若子。子其为状。”遂不辞而録其大节,以备国史采择,并求当代立言君子铭其不朽。
谨状
○ 故忠翊校尉徽杭等处榷茶提举唐公行状
曽祖:元忠。妣:赵氏。
祖:信。妣:孙氏。
父:文洪。妣:沈氏。
公讳昱,字仲明。姓唐氏。世居云间之海隅乡。祖、父皆晦迹,为乡里老成人。公幼有志气,不与群儿类。知有向上事业。不为同流合污之行。及长,能卓然树 立,思有以显其亲。凡所趋向,皆勇于慕义进善。度量倜傥,表里如一。善治生理。凡祖父产业,悉充广之十倍旧制,然轻财,好予周贫赈急,奉上字下,惟视吾 力,无少吝色。尤厚于宗族,敬爱无弛,礼事父母孝,待子弟严。于乡党之贤者、长者,皆推诚而亲敬之,咸得其欢心。故逺近悉称其贤,谓尽亲仁善邻之道焉。
至顺元年,郡境大饥,公慨然捐廪粟二千五百石,以赈施贫民,一境赖以全活者甚众。有司具其事闻于朝,朝臣奉诏议以八品恩例赏之,授进义副尉,浙西袁部 场司丞。在任四年,有余盐课,每岁报最公心,制事户不烦扰,视他场为优,上司咸称其能。元统元年,改授保义副尉江西芦潭批验所提领。到任益廉,谨称职,无 废事。至元元年,以年满七秩,乞致仕。长官以公筋力未衰,曲意稽留,不听。而公意不敢违朝廷通例,恳辞切至长官,卒不能夺其志,翩然赋归,营菟裘而老焉。 有司复疏其事,以请朝廷颁恩例赐“七品秩、忠翊校尉、徽杭等处榷茶副提举、朱衣象笏”以荣其老。公自以平生无仕进志,一旦被国恩若是,每拳拳思尽奉公之 心,以称报效。
既归故园,悉以田园家事付诸子,益延名师教诸孙以礼义。暇日则为园池植花竹以自娱,肩舆往来田野间,置酒肴召朋友,亲戚欢笑,殆无虚日,乡里荣之,有 余力则营建桥道,凡若干所。平生事佛尤谨。尝亲诣四明补怛迦山,感大士现像。其于佛刹,力所创建者,若同郡淀山寺大雄殿寶塔经阁,及诸像设庑宇也。所施予 者,若杭之灵隐寺,则粟百石。淀山则千石。吴之开元寺则钱二千五百缗。洪之上蓝寺,则五千缗。又尝为饮食以供万僧,其他不可以数计者尤多也。至顺庚午,发 帑财,以施饥民。为饘粥以食老弱。凡阅数月乃已。此皆出于中心推恕,非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郡邑长官闻公之贤,咸愿与之交,不以民曹视公。公亦乐与周旋不 倦。自致仕归,则杜门不出矣。及今子孙五世同居,平日尝以自己少年勤苦训之,故皆能克家干蛊,以承公志也。
公生于宋景定甲子三月九日。颜貎粹然以和,老而弥健,至正癸巳,自春以来始羸瘦,不良于行,危坐终日,食饮言笑不废也。至秋则气息奄奄,澌尽弗任矣。 八月十有七日,二子诸孙问起居,犹能呼其名,至夜分乃逝。寿考九十。娶临安俞氏。继淀湖邵氏。皆先公以殁。子:男四人。长,俊卿,娶上洋张氏,早殁。次, 俊民,娶云间金氏。次,俊贤,娶同邑张氏。次,俊良,娶淀湖陈氏,亦早殁。女五人。适邵声甫、任宗逺、何士渊、俞忠、张子才。孙:男九人。世昌、世荣、世 安、世忠、世能、世才、世华、世赟、世彰。女二人。适俞国才、凌居仁。曽孙:男十有三人。女十有二人。玄孙:男二人。俊民等卜是年九月二日丙寅,奉柩火葬 于寿宁庵先茔。从治命也。
呜呼!公生时能自异于众,立身起家,以光前人。报国以忠,理家以法,处族以和,居乡以慎,教子孙以礼义,老而康宁,殁乃委顺,以寿考终其身,而子孙皆 能承其志不坠。其业可谓乡之善士时之全人也。襄奉日严。诸孤以行述为请庸摭其梗概,以求当代立言君子,铭其不朽云。
谨状
○ 元故建德路淳安县儒学教谕曹公行状
公讳庆孙,字继善,姓曹氏。上世温之许峰右族,世称三王,以神明显唐宋间者,鼻祖也。八世祖讳景修。分派秀之华亭文钦里,代为文家。曽祖讳泽之,宋秉义郎户部犒赏所差监硖石酒库。祖讳应符,宋迪功郎衢州司户參军。父讳荣老,宋宣教郎。
公之系,实严陵邵氏子。本生父,宋文林郎,处州州学教授,讳桂子。处州娶司户公女曹氏而生公。公葢曹氏出也。宣教公早世秉义府君,命公后其舅氏,公虽 外继,而幼养于处州公克世家,学明书经,生于至元二十三年丙戌七月二十四日。初仕平江路吴县儒学教谕,再调建德路淳安县儒学教谕,皆得士论。
年甫四十,辄无仕进意,日以经史诸书陶情悦志,得古人嘉言善行,辄书之片楮,揭坐右,逾月则满壁。又彻而更之,躬自践履,至熟之乃已。公田庐不迨中人 家,取给伏腊,不求赢余。惟于祭杞,必考求古礼,躬自营修,务为精洁,不以丰凶而有所过不及,诚敬严肃。众人所难,公既为人后,为继髙祖之小宗,益自 (阙)虔恪,以宗祧为重。上世坟营之可考者,尤加封树。先世铭表之未刻者,悉求名笔以识不朽,复着墓祭礼治革之,以为常式,力教子弟,训以先世遗法,俾母 坠家业于魏晋书法,素所嗜学,早岁即擅书名。
未中年,屏絶声色,若物外人,筑堂曰“安雅居”。群书其间,日夕庄诵,啸歌忘倦,尝曰“吾平生无过于人者,惟守吾圣门之学,以行吾儒分内事,虽不能绍 先儒道统万一,然不以世俗名利为身累,岂非陶靖节所谓『不以心为形役』,韩退之所谓『行已立身,自有法度』者,或可冀其遗意邪?”故翰林学士邓公善之、张 公西岩、虞公邵庵,皆公所常考德问业。安雅堂榜,虞公书也。奎章博士柯公敬仲、国子丞陈公众仲、儒学提举杨公廉夫,皆尝为之记。
晚年,人皆以安雅先生称之。公亦喜曰“此吾平生所以自任,若未死而人以谥我也。”踵门求文者无虚月,公所为文,必造理义,尽人情,无夸诞,虚逺态,不 作钩戟喉舌语。一语一字必有来歷,而意度皆从已出,故逺近咸愿得之。其所著古诗、近体、骚辞、记序铭状、箴训杂文,曰“副墨者若干卷”。年益老而力学益不 衰。晚年耳聪目明,夜书细字。又信意作小山水画幅,殊有佳趣,老而弥健,葢有所养也。尝曰“吾居华亭九峰谷水间,是邦之望,惟陆士衡兄弟为晋代文宗,今其 遗迹皆不可见,能不感慨于千载之下。”暇日穷其读书,听鹤之地,遂买谷水东昆山阴,构堂于上,像二子以奠,且筑室其下。兴到即命扁舟徜徉其间。有司嘉其 志,尝以闻于江浙行省焉。公于宗族间,尤善周旋,奉上字下,能竭智力。少年事处州公克,尽孝道,中年奉叔云西、居竹二翁,又能委曲承顺,事苟有不当者,则 犯颜直言,必揆诸理乃已。
公平生继外氏而不以得其家赀为心,人或以为迂,劝公使求之。公曰“上世所以俾我为后者,岂不以吾本宗世有贤人,而利吾道义之泽,为扶植计哉?吾岂较是 琐琐,以违上世初志。今族人所以沾丐文风向慕忠厚者,岂非处州公有大造于兹耶?”由是乡党咸则之。至若处兄弟,子侄,则导以诗书礼义,教以恭敬辑睦。岁时 恒集乡族长幼于家塾,会讲经义,淑诸人者,殆不少矣。及其或以徭役为公累,公虽知其无预,亦弗违其请。至于家赀荡析,亦无几微出于言面。家无饶余、岁又辍 米,以周贫族其有死者,乃身先率众,以营其丧葬,尤笃于交道。心常薄世俗以贫富为重轻,遇事必尚古人意气乃已,故江湖间清议,罔不加敬向慕,咸以得识公为 足。性至好客,客至则觞咏歌笑竟日。不厌解榻留连,不忍其去,乡里间每有论议莫适处者,赖公始决,人人得其欢心,亲朋燕集,皆力致公,得公始乐。晚年尝曰 “吾本邵氏子,利赖之者不为,不多矣。因考字书,复名曰“綤”,以志不忘本也。编修苏公昌龄相知既久,至正二十一年二月廿又五日,至公之乡,始获晤对,如 旧相识,方接杯酒,叙殷勤,论议甫洽,而公乃疾作矣。二十六日质明,命二子曰“吾弗可为矣。汝曹能遵吾平日之行,则吾为不死矣。”言竟乃逝。
公娶檇李唐氏承务郎新州同知讳世延之女,先十岁卒。子:男二。宗儒,娶新安汪氏,邵武路总管讳从善之女。宗臣,娶龙江章氏兰溪州知州讳梦贤孙女。女 四。适仙山施德溥、嘉禾徐麟檇、李唐璟、会稽赵琪,皆儒家子孙。男一子,镇。女三,皆幼。是年三月卄有二日,宗儒等卜葬于华亭县修竹乡文钦里先茔之侧。其 佛庐曰“集福”。公所履歷之迹,此其大略也。然皆众所能道信闻逺迩者,故书之而不佞。
○海隅唐氏先世事实状
唐氏世居秀之华亭县。在宋季时,以积善孝义,闻于乡里,然未始有显者。迨国初以来,忠翊校尉,昱始能自树立以大其家。
昱之父曰文洪。文洪之父曰信。皆敦朴勤俭,行无逾越。初居华亭集贤乡鳯凰山之阳。上世丘墓,咸在忠翊迁居海隅乡横泖之阴前。至元间,朝以华亭之地置松江府,裂其东半为上海县,而海隅属焉。今子孙遂为上海人族,于是乎蕃衍矣。
忠翊生四子,曰俊卿、俊民、俊贤、俊良,皆克绍家业,善务生事。俊卿蚤世,有二子,曰世昌、世荣。俊民、俊贤尤长于继述先志,奉公字下,无所缺失,家 益以振。俊民生三子,曰世安、世能、世才。彬彬竞爽,始能相尚儒术,从事师友,以染濡礼义为悦。俊贤生三子,曰世忠、世华、世赟。俊良生一子,曰世彰。一 时咸卓然自立,五世同居,男女数百指,内外戢睦,罔有间言。自忠翊以下,坟墓悉在海隅。岁时祀事,子孙各尽其力,朋酒羔羊,至于疏逺,皆得还往,殊不失古 意。世安有二子,曰景熙、景道。世能一子,曰景辰。皆躬蹈士行,朝奋夕励,叔出季处,志逺大,以振家声,事诗书,以图久逺。
忠翊字仲明,幼有志气,不为同流合污之行,度量倜傥,表里如一。其祖父基业,初不逾中人家,能自致力,充广倍蓰旧制。于乡党之贤者长者,又能推诚亲 敬,咸得其欢心,故逺近皆贤之。至顺庚午岁,郡大饥,捐廪粟五千斛,上之官以赈境内。其所私赈,尤更无算。有司具闻于朝,乃膺懋赏授“浙西袁部场司丞”, 秩满,转“江西芦潭批验所提领”,俱以廉干谨慎闻于上下。上司嘉之,待以优礼,年垂七帙,即丐致仕,恩例赐七品秩,授忠翊“校尉徽杭等处榷茶副提举”。性 轻财好施,恒缮完佛老宫室,勉其祝厘,以报上德。至顺庚午辛未以后,岁多歉涝,屡发帑财,以济饥困,为饘粥以食疾疫,皆乐于为,不出勉强。自致仕归,杜门 扫迹,公私悉任子弟,惟好善,则至老弥笃。尝曰“此吾家法,上世所由,起家者也。后人其可废乎?”寿九十乃逝。
俊民在父母时,恂恂服弟子职,孝弟着于乡誉。及忠翊出仕,家事一以息肩。于是宾客丧祭,凡夙所为者,咸加増饰,揆诸礼度乃止。其所未为者,又能力致以求备焉。由是家庭间,亲亲尊尊,长幼秩然有序,中外蔼然以和。后仕至河南等处“人匠提举”。以殁。
俊贤尝为“湖州路杂造局副使”,尤善干蛊,相其父兄,服勤穑事,应役奉公,服劳不惮,苟遇繁剧,则兄弟争先御侮,故家道日益优裕,没身不衰。二人皆体 貎敦厖,襟度慨慷,不拘细行,见善必为,不改父道,其于修治津梁,平易道路,救灾恤邻。又有逾于上世者,事歷歷在人耳目。世安尝为“内正司绣衲局大使”, 在昆弟间表表特异,言行一致,无所外饰,诸父既没,慨然以门户宗族自任,公私巨细,必身率先乡里,赖其捍卫,咸称其质直焉。世能尝为“管民提举司照磨”。 世才“绍兴路山阴县丞”。世忠“中政院宣使使”。世华“平江路嘉定州医学正”。子孙至今悫守先训,其或家有不竞者,亦不废礼。忠翊之葬在其居之北二里,佛 庐曰“寿宁院”。葢其生时,俊民预为营卜寿藏,以寓喜惧之志,亦孝道之一事也。从斯兆者,人匠提举、绣衲局、使,凡三世夫妇悉在焉。
景熙、景道每念先世成立之不易,祖父负荷之维艰,而未有着之金石,以垂不朽者,乃援老苏氏谱亭故事,以谓苏氏古望族,推而上之亦仅得六世谱以识之,则 后人传习不替,今吾之族固起自闾里,矧祖宗所积者长厚,诸祖诸父以来,皆力延名师以教礼义,可谓有德有造于我后人矣。今之继以永久者,岂非气泽所被乎?盍 亦以是告于方来,不可当吾世而不托诸缙绅以表墓田也。乃推叙宗族存没世次,可知者得七世,列之为图,稽其颠末,告于父友邵亨贞,求缀次成辞,以为之按。亨 贞尝识忠翊公之晚年,自人匠提举,伯仲而下,皆纳交矣。故亦粗知其槩。嘉二子之请,乃不辞而书之,以俟立言君子采择焉。至正五年十一月(阙)日。
◆墓志铭
○元故柳州路马平县都博镇巡检曹君墓志铭
君讳永,字世长,姓曹氏。曹族,温之瑞安许峰曹村。上世自宋建炎绍兴间,徙居秀之华亭县修竹乡。今八九世,子孙蕃衍。仕者,率不过令丞曹属,然益读书 为行,为士大夫家。君生大德七年九月二日。父,云西处士,名知白,隐徳不仕,为乡里典刑,知名江湖。母夫人,河内李氏,有贤行,晚年事佛,自号紫(阙)居 士。君,性颕悟,好学,通举子业,凡诗书六艺之文,皆习而能之。沈潜体究,必造其理,尤力淹贯魏晋以来字书八法。朋游以能书称,鑒古墨迹,法帖到手,辄次 甲乙,无失误者,行辈皆服其识。有膂力堪射御,弱冠筮仕,以蒙古字学进沿,檄为“温州路瑞安州学正”,秩满升授“柳州路马平县都博镇巡检”,未上。江浙行 省宰臣贤其学问,以“宣使”辟之,领职且有日,而疾作矣。至正八年九月十三日殁于钱塘旅舍,春秋四十有六。妻,同郡陆氏,先一岁卒。子:男三。驺虞早夭。 次于菟、幼彪。孙:男一,女一。其年冬十一月甲辰,处士以君之丧,归于其乡之千山东原,徙陆氏骨而合葬焉。从母夫人之兆也。呜呼!君之事业,咸期以逺且 大,而遽止于斯,不称其位也。可哀也已。铭曰:
官无云卑道是先
学必以博约乃全
四十强仕伤夭年
有父归骨名山川
千载不朽视斯镌
◆祭文
○祭曹云翁文
维年月日。外从孙某,谨以家馔牲酒之奠,祭于外从祖贞素先生之灵。
天之生公,夫岂偶然!乾坤之清气,散在万物,公独得其赋畀之全,虽不能行道于斯世,实有以追夫晋人之风度,核于柱下之玄玄,髙山流水,光风霁月,所以 心领意会,超于事物之表者,又不啻濠梁之二子、洛社之诸贤,故公之声名才德,有以取重于期(朝?)野,仪表于乡族者,足以发前人之光烈。抑又着为身后不朽 之传藐焉。
寒微异姓诸孙,半生相依于闾里者,赖祖父之情,好为肺腑之姻联,虽恒处于累累子姓之列,公不以其年之幼稚,独能振拔以导前,故凡获亲炙于公者,非徒讲 翰墨、论文艺与于觞咏、游观之事而已,至于谭玄考古,钩深致逺,靡不相资而造理,每鑽研乎周孔而穷极乎羲轩,故公之爱我也,知之者,莫不多(言?)公之识 鉴;其不知者,亦不能退而无后言。或随时而有间时乎,而投杼者,小人罔公以非道。及其既久而昭雪,公乃不愈于初者,则又莫能夺夫胸中之天。
比岁旅食异县,奉公之日常少,每引领翘企,所以叩于苍苍者,觊公之百年,孰谓公厌世而长往,恨不能起之于九原,兹抆泪以永诀,情莫究于万千。惟公之形 神,固不可得而复见,而公之不死者,在穹壤间,其来歆乎几筵?此予于公所以神交,梦接于冥冥之中者,岂人人之能识?匪笔舌之可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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