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加诸在帝王头上的称号,本身应该含有褒贬的意义在内。但我们发现有很多不是这样,譬如我们常看到一些荒淫无道的昏君,却有一个很神圣的称号,这实在是对中国人智能的一种侮辱。
虽然我们讲到刘彻时,很多人不知道刘彻是谁,但一讲王莽,大家都知道,为什么呢?因为王莽这名字大家常用,刘彻这名字不常用。人类的历史是如此漫长,我们只不过五千年,将来还有一亿个五千年,十亿个五千年,如果我们现在不赶快回头,还要等到何时?尊号象征君尊臣卑,除此之外,别无意义。帝王与我们一样都是人,现代人讲起人权观念都头头是道,为什么还要对帝王的称号这样计较呢?
我们提到刘彻,很多人不知道,但如果各位打开《资治通鉴》,会发现司马光对在位的帝王不但不称其名,也不称其尊号,只称“上”,这样满章满篇都是“上”,请问几千年下来,谁又知道“上”是谁?
因此,我不愿意用皇帝的称号,只是把他们的继承顺序排列下来,譬如谁是第一任君王,谁是第二任君王,这样大家很快就会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位置。好比说汉元帝和汉武帝,到底谁在前谁在后,你一点也看不出来,但你一说第十一任君王、第十二任君王,大家就一目了然。
写出帝王的任数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使他们的身份不因现实政治市场被抹杀、被扭曲,历史真相才更明显。像汉王朝第三任皇帝刘弘、第四任皇帝刘荣,连《史记》都一笔勾销,第九任皇帝刘贺也从根拔除。任数不允许发生这种卑鄙的怪事。
这类历史毒瘤,要割就应马上割,不要再拖泥带水,只要我们认为这样做是对的,为什么不立刻这么做?刚开始也许不习惯,几年下来就不觉得了。虽然提刘彻很多人不知道,但一提曹丕,很多人知道,提魏文帝,却鲜有人知。
人的生命有限,生活节奏又如此之快,我们能甩掉多少无聊的负担,就应立时甩掉。在转型期间也许有些不便,但渡过转型期之后,一切就好了。
问:为什么你不考虑在译文中附上原文?这样可以让读者对照着看,比较有真实感。
柏杨:对原文有兴趣的,他们可以另外购买原文对照,如要对照翻译是否错误,只要几个专家来做就可以,不必每个人都参与。因为我的目的就是希望用译文代替原文,如果认为翻译没有错误,那以后我们根本就不要原文了。这就像我知道怎么开车就行,至于整个汽车的构造和原理,我不必懂,那是汽车专家的事。我想你这个想法,可能受了市面上作为教师补充教材的“原文对照”的影响,我们不是供人参考,而是代替原著。
问:你似乎也不考虑在译文附上各家批注,为什么?
柏杨:古文的批注多得不胜其数,张三、李四、王五都有,问题是这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他引用很多批注,但实际上只有一个是对的。另一种情况是他引用很多批注,却没有一个正确。古人在引用错误的批注后,往往自己会去解释为什么某人的批注不对。我觉得这是不必要的,因为这是专家做的事。
我的做法是,选择一个对的批注,不必再去解释那些不对的,因为那是考据,而我们却只要结论。如果所有的批注都不对,那我就自己来做,但我不必把那些我认为不对的又搬出来讲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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