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古典 瓜分慘禍預言記   》 第三回 惡官吏喪心禁演說 賢縉紳仗義助資財      軒轅正裔 Xuan Yuanzhengyi

  卻說曾子興方與諸生發誓同死國難,忽然來兩個公差,手提一張告示,嚮講堂對面白墻上貼了。子興等上前看時,衹見寫道:
  “商州縣正堂石示:照得本縣前聞,邑中素有無知不法之徒,欺盛世刑政寬簡,乃敢造作妖言,假托愛國保種,煽動閭閣,殊屬膽玩已極。茲聞又有自立學堂內曾群譽等,集衆演說,散布浮言,以致民心被惑,舉國若狂,真是目無法紀。本應立拘到案,嚴刑重懲,以警將來。姑念曾群譽等,尚屬可以化悔,不忍不教而誅,為此示禁。該學堂內外人等知悉,自示之後,爾等須知我國傢懷柔遠人,無所不至,爾等勿得肆行滋事,緻礙邦交。又聚會集衆,嚮幹例禁,爾等如再不悛,無論聽者、言者,旨行嚴拿重懲,决不寬貸。本縣言出法隨,其各凜遵,無違特示。光緒三十年,正月二十七日。發自立學堂實貼。”
  卻說衆學生看了,目視子興,便欲舉手發作,卻被子興使個眼色,卻都散往後面空園內體操場上去商議去了。那子興便也往住房去。一時那公差卻在學堂門回尋來尋去。這裏學生急等子興不來,方欲派人請去。忽見子興悄悄的自房後門繞來操場,便對衆學生道:“好兄弟;虧得你們未曾妄動了手。方纔黃升進來報說:‘外頭有一營官,聞是千總饒聲,帶領着部下正在彈壓民人,不許口談國事。且說要捕那倡亂的重辦呢。’”那學生中忽然閃出薑一心、楊球、張萬年、犁水青、屠靖仇,嚮子興說道:“這知縣石守古良心早已變黑了,我們不如先殺了他,再來抵禦外兵。”子興道:“兄弟,不是如此。我們要殺他,須用些心機,斷不是粗粗莽莽跑了出去,便可做到。即如方纔若是你們此間商量殺他呢?如今此處尚是小事,我們全國的大局,已是一天緊似一天。我們打算佈置,真是片刻不可遲延的。好兄弟,我如今作了空名的書一封,你們好照樣傳抄了數百封,眷了名,急急寄與所有遠近的親朋戚友。略有些愛國心的,或且他們一起預備起來,我們有了聲援,便易得辦事了。”諸位皆道甚好。
  那薑一心卻嘆道:“那各班教習不知是何肺腸,中國到了這般田地,他們響也不響一聲。”子興道:“好兄弟,你不要駡人,衹趕辦事去是正經的。”犁水青道:“如今外有公差巡查,不便出去抄這樣文宇。依我的計,還是急急用真筆板印了,豈不省事?”衆道:“有理!有理!先生太忙,卻忘了。”於是子興仍往房中用藥水寫了,更將紙條備好,放在桌上。又將真筆板印刷的器具安配好了,卻出來將自己前門反鎖了。悄悄的令水青、靖仇二人,自房後門進會印刷。一面子興取出幾百封信袋來,卻是各等不同的,分與學生,令他各自歸房寫好了信面。沒二點鐘之久,那靖仇已經取了五百張印好的出來,說道:“尚有印好的百餘張,現未幹,水青等着收哩。”說完,便與子興分頭送與各學生眷名去了。一面子興取出洋十圓,令薑一心去買郵政印花。不一時水青又取出一百餘張出來。子興道:“現今分給他們,尚是太少,你們再印五百張去。”不多時都已預備妥當。恰好此時薑一心己買郵政印花回來了。子興便叫薑一心也各自去封信,寄與親朋。一面將衆人封的收集一起,即將印花貼上。備好之後,子興便派年長的四十人,每人各帶二十餘封,分頭往各街市郵政箱內投去。這裏公差見自立學堂已經安靜,便也回言去了。那營官見街上民人已皆警避,便收兵來到縣衙,與知縣石守古相見,彼此慰勞一番,各自散了。
  卻說自立學堂所發各函內,就中卻有學生楊球所寄的一封,落在兩個驚天動地的大英雄手內,一是男人,一是美女。後來雖是衹能為中國保着一片剩水殘山,卻也名播五洲,衹可惜中國處處不曾學他的法子。若是都學他們的辦法,那中國又何至滅亡呢?看官,你道這二人是誰?原來一位姓華,名叫永年,表字傳萬,發州人氏,年僅二十一歲。一位便是他的同學女士,姓夏,名震歐,年僅二十二歲,世居興華府。這震歐的父親夏棟,與傳萬的父親華復機卻是刎頸之交。甲申年法國來擾中華,震歐的父親便派人來接華復機全家,前往興華府避難。豈知這復機是個愛國之士,哪裏肯去逃避,衹將妻子任氏托與夏棟傢中。那任氏身中已是孕了永年,已經九個月了,衹因路上勞乏,到了夏傢,便生下永年來。後來平靖了,夏棟仍留復機和妻子與他同住,及到兩傢兒女都六七歲,使請個先生教導讀書。那華永年卻是極鈍,先生教他,多是不能理會,幸專夏震歐與他講解,纔明白了。因此他二人如膠似膝的,彼此親愛。
  後來甲午之難,華復機因臺灣被日人割去,特往助那臺人共圖獨立,後被日人殺死。次年他的妻兄任不顯便將永年薦往尚水武備學堂,充作學生。到了十七歲畢業時,卻考了個第一回來。徒因父親係被日人殺死,因此深恨日人,痛入骨髓。以後曾在尚水允當營官三年,卻因母死回來。是年他父親的朋友甄得福,把他薦於發州公立中學堂內,充當體操、算學教習。他與臨院王本心意見不合,卻因全堂學生與他情誼甚摯,因此不忍捨去。
  一日忽得尚水友人仇弗陶、閔仁的來書,說瓜分之局已定,需速預備一切。接着又得唐人輝在日本寄來手書,亦言如此,且言不日當與同志回國流血雲雲。正在忙急之際,瞥見師兄楊球來信放在案上,急取來看時,卻見其中所言較為急切,不由得急得心頭亂跳。待要去請罷課,合集全黨商議,卻想王本心是個一味頑固的,不免不對,不如且待教過體操後,和全堂學生細說此事,再作道理。想着取表一看,卻纔二點五十分鐘,尚須二十五分鐘方是體操時刻,不免心中急得坐立不安。忽然想起夏震歐,她在興華府曾和同志立一自治實行會,聞說規模粗具,己有議事所、公學堂、藏書處、博物院、鄉團軍械所、農工研究所,雖是內中一切尚未充實安置,卻已派人往東西洋購辦一切機械圖籍,以及各般儀器了。那中小學堂已有八十餘處,卻是辦得成效彰彰,那學生個個富有愛國之心。那全郡之民,都因時聆那夏震歐和志士黃剋傳、黃盛、賴一已等的演說,已是個個知道國傢與個人的關係,方令真是民氣日昌。前月震歐寫書請我去作鄉團總帶,衹因有些學坐與我竟似相依為命的,一日也離不開,他們聞東三省的消息不好,卻是狠命的依着我,要與我一處殉國,豈忍他去呢?所以我作書辭了震歐。如令看來,震歐那裏是有些希望的,我何不將這些告警的信寄給她,也好她早點預備。想着,便急急草了一書,並將仇弗陶、閔仁、楊球的來信一並封了。
  忽聽課堂前鏜鏜的敲鐘,諸生已下了課,永年急急封了書,寫好了信面,貼上印花,付館丁寄去。又聽那裏又敲體操的號鐘了。永年忙去了長衣服,臨場點了名,勿匆操了,便帶學生來到講壇,說道:
  “我所最親愛的同胞兄弟呵!成日傢我們關心着東三省之事,恐怕因此瓜分。如今接到警信,卻真是實行了。我的好同胞弟兄呵!如今我們所最寶貴最愛惜的國象,將被人來刲死了。如今不山三月,我國的命便休了。”
  說着,因將粉筆嚮墨板上畫個中國地形,又指道:
  “將來這北方一帶,便換了俄國的顔色了;這揚子江流域,便變了英國的顔色了;這山東便變德國的;兩廣、雲南便變法國的;福建、浙江便變日本的顔色了。此後,地圖上再不能看見我中國的影子了。可伶我們四千年的國傢,一旦滅了,連圖上也不能占一點顔色。而且我們寸膚滴血,皆是他養成的,我祖宗父母身上一根毛、一滴血,也是他養活的。所以才能夠有我。如今他滅了,世界上便沒有他了。我的兄弟,你道傷心不傷心呢?”
  說到此句,不由得掉下淚來。那學生早己哭得不能仰視,有的已放聲哭了。
  登時已敲下課的鐘,接連又復敲鐘放學。那臨院王本心便也來勸慰,且叫諸生歸去。那華永年道:“王君,如今我中國將被人刲死了,且許我們哭送他一番。我們師生也將作無國之鬼了,也許我們哭別一場。”說着,更加傷痛。那學生長的、幼的,已齊聲嚎啕的放聲大哭起來。王本心本是無淚,此時不好意思,也將手袖掩面,作痛哭之狀。那教習王鵬、林支危、洪纔和那聽差在隔院聽了,也都傷心起來。正在彼此傷心,忽由檻窗外風送入來一件吵嚷之聲。那王本心早已跑了。這永年仍與諸生演說道:“好兄弟,現在不是哭的時侯,如今我們且商量如何報國去吧!”那學生都收了淚道:“我們和這國傢同死罷了。”永年道:“死了有何希奇!你不死,洋兵亂兵也要你死。須是死了,能替這國傢留些名譽,也可當是我們的報國了。想起前時絲毫未去預備輓救,到如今這國傢已是十成死了,方纔着急。就是將我們拿來千割萬剮的問罪,尚是死有餘辜。但是這國一日未亡,我們須是竭我心血、盡我心力的圖謀輓救。就是到那無可奈何的時候,死了也算略曾代這所愛的國用了心力一場。若是胡亂死了,這中國生我,豈不是和生雞狗蟲蚊一般麽?”
  那學生中忽立出章千載、雷轟、陳大時、章世鑒、馬起、秦大勇、杜鴻猷、尤寬、萬國聞、武士道,說道:“我們先前本曾組成童子軍,預備拒俄,後因東京義勇隊解散,政府極力撲滅,是以漸懈。如今重整起來,到了洋兵來時,我們卻竪着童子軍旗,出去效死。或且那同胞被我感動得都來快助,也未可知。”華永年道:“此番須比前番不同。前番說是拒俄,哪裏會有的事?不過給大傢鼓舞精神。如今是禍臨眉睫了,你們有些年紀不合從軍的,或的父母牽製不得出來的,不妨說明。免得臨事時,我們卻等待空了。”於是大傢以舉手為號,除有牽製及年紀太小的外,共得四十三人,那不在此內的,便令退去。這裏華永年又說了多少話,方纔散了。自己卻和王鵬、林支危、洪纔去集同志黃剋臧、江千頃、賈新、寇耿明到奮興社議事。
  且說王本心忽聽自己傢內吵嚷,跑回看時。卻是他女兒王愛中,提着剪刀刺喉自盡,不意刺得不準,卻是不死,項中衹管流血不止,慌得一傢人都來急救。王本心到傢,衹聽女兒氣微聲嘶的道:“還我剪刀來,快快畢命,免得洋人來辱我,我是不願作亡國的人的。”王本心急道:“都是那作孽的華傳萬,說什麽國傢危亡誓同死的話,蠱惑着她。偏生她與那華生竟是一樣呆。我們自身保自身,管他國傢則甚!中國的人多着呢,難道衹是我們的事?”那女兒聽了這話,愈是死去活來,堅要自盡,傢中人弄得手慌腳亂。忽聽門扇砰然一聲,一個人闖進未,卻是華永年。手提刀創藥,用力的代她一按,那血已經止了。便道:“好妹妹,別急,我們中國的這一省可輓回了。方纔我和王鵬、林去危、洪纔三君去找奮興社諸同志,誰知那出洋回來的賈新卻急忙忙趕去他嶽父傢中去拜壽吃喜酒。那寇耿明也出過洋的,尚在傢中和婆子看牌。獨有江千頃來了,說知她黃剋臧已回興華去。又來一個周之銳和他同窗程萬裏,卻是熱心的。咱們商量急急要備軍械火藥,一面稟官準立團練。那故內閣大學士劉千秋就是那周之銳的業師,他卻肯一力擔任,嚮大吏領這辦團的文書,如此不是尚有希望麽?我回學堂拿物。聞說妹妹聽見國傢將亡,因此自盡。我心中委實起敬,故來救你。好妹妹,別急,方今我聽人說,是有一班東洋留學生巳經回來,打算救國,已在途中。又聞商州曾群譽已起事,那知縣石守古已被囚了,說是要把中華獨立起來。”
  正說着,忽見聽差送來一信,卻是閔仁來信。急拆開看時,中雲:
  “此間外兵已臨,而內中更有巨寇海邦城、鄭國存二股,乘機起事,肆意劫掠。大勢岌岌,且將奈何!君處佈置如何?此間若再難鼓舞,弟當奔君,一聽調遣。二月十日,弟仁匆此。”
  華永年看了,匆勿便去作復。一面走,一面說道:“妹妹自保,我還來看你呢。”說着,早已去了。
  不說華永年作書回答閔仁。且說那一班學生回到傢中,也有和他傢人說什麽童子軍的事情,都是氣概激昂的說道:“我們個個忠義之心,預備與洋兵拼一拼呢。”那杜鴻猷、陳大時、尤寬等一班人,傢裏盡皆怕起來道:“這還了得!瓜分不瓜分,關我們甚事,小孩子哪裏能打仗?”有的說:“這華永年屢次往四方散布什麽革命獨立、什麽平等、自由的話。甚且又說什麽殺盡滿人,恢復中國等等的話,幾被官府拿了去幾回。有一次幸虧他的世交甄得福賄賂了縣官,代他排解。他的舅任不顯說他,也咬牙切齒的恨道:‘這孩子若不治死,將來必做出滅門禍了。’如此看來,說是抗外,恐怕便乘機作亂也未可知。我們還是將小孩子退學了,閉在傢裏,免被這妖人拖纍,是正經的。”
  且說這王本心,心中大是不以華永年之事為然,因此每上講堂,便力責學生,不許再說什麽童子軍,並不許再行集議國事,說道:“就是外人殺了來,他是仁義之兵,定必秋毫無犯,到來便安民了。方且如今天下方是太平,你看官府尚且如許安靜,犯不着我們代他謀去。”那學生中真有愛國心的,如萬國聞、章千義、雷轟、馬起、秦大勇、武士道,卻是不信他言。惟有那一班膽小的,卻被王本心這一番說話都冷了心。那雷轟、馬起一幹人,見他前日何等踴躍,如今卻畏怯起來,不免用些言語奚落他,恰值杜鴻猷、尤寬着人來告了退學,那章世鑒、陳大時和着十來個人,因對雷轟等面子上着實慚愧,也便退了學。那華永年見是如此,也着急道:“我們本是一片愛祖國為同胞的心,如今卻弄出他們連求學都不敢來了,這不是我罪上加罪麽?”雷轟、武士道說道:“由他們去罷,這沒有愛國心的,就是在毆洲大學堂畢業回來,也是不中用。依我說,這學堂還是不要那沒了心的嘮什子好些。看他們後來能免得死否?”
  正說間,人報程萬裏、周之悅來了。華永年急忙迎入,便問:“諸君運動團練卻是如何?我正要去找二君呢!”那周之銳氣乎乎的道:“你那令舅父任不顯,真是狗彘不如。我們議立鄉團,那大學士劉千秋已請準了官,衹因預備軍械、糧食、火藥,算來起初須要先集二十萬銀。那劉千秋已經捐了現銀十萬,一時無處別籌,便請令舅任不顯商議。想他傢資值得五六十萬,難道不能拿出五分之一來救國難?自己傢門也得藉比保全,免得被土匪搶掠一空。不意他雖聽過衆人百方開導,終是一錢不捨。我們想還是你會說話些,且是他的至親,故來請你前去一說。”
  華永年聽了,使忙忙的和周、程二人走了。那永年先行,卻欲奔奮興社那條路去。程萬裏道:“不是這裏,那劉公已指出別院一所作為辦公之地,如今他們正在那裏呢!”華永年忙回步跟着走了。不一時到了門口,衹見門前懸着紅牌,上寫:“辦團公所”。連忙進去時,衹聽那劉千秋賭氣道:“罷了,任先生你不要憂愁。好歹老夫回去,將妻女衣服、首飾,並那村莊田園房屋店業,以及所有器物取來從廉拍賣了,也還可湊足一二十萬。任先竺,你衹管放心,他們說要任先生一千兩五百兩,先生既尚是這麽為難,我是不要的。”說時,華永年等三人已到面前,任不顯便道:“我傢裏是瞞不過他的。”說着,將手指着永年。那永年聽了千秋的話,已經氣了,便道:“舅父,你留着給土匪來劫、洋人來索罷了。”說着已面紅筋漲起來,道:“好歹我們是這國的人,是這國養大的,且自來操心罷了。舅父,你去罷。”那任不顯站起來,也唧唧咕咕的走了。於是劉千秋與衆人重新計議拍賣傢産等事。談論間,忽報有鄉下人十來個來此,說快叫華永年先生出來,我有話說。衆人都甚錯愕。正是:
  義俠財奴懸天壤,驚心動魄為災氛。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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