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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女人,比瞭解上帝都難 》
美容無術(1)
柏楊 Bai Yang
讀者楊皓雲女士來了一封長信,她是一位高級中學堂剛剛畢業的女孩,教人沉不住氣,豈我們老了的這一代——即把國傢搞糟了的這一代,要一個個封關,下一代將脫穎而出乎。
楊皓雲女士信上曰:
“一口氣用六個鐘頭看完了你兩本大著——《玉雕集》和《怪馬集》,天可憐的我衹有高中程度,區區一毫一釐,簡直不能和你老先生相比,但我仍有勇氣把我以為你不知道的告訴你。”
恭維如儀之後,言歸正傳,楊女士曰:
“您每論及小腳,必以五千年文化和孔孟學說並論之。如果我成績單上九十八分的歷史分數,不是上帝賞賜的話,小腳應該源自宋王朝,歷史雖悠久,並無五千年,而且和孔丘無關。”
我真要請楊女士的歷史教習喝一盅,把學生教得如此明白。不過小腳始於何時,恐怕沒人知道,有些人說始於宋,有些人說始於五代,有些人說始於南北朝潘妃的步步生蓮花。但都沒有證據,衹不過偶爾在古書上碰到一句,就抓住大作文章。這真是奇怪的事,小腳這玩藝乃天下第一殘酷之刑,在中國流行這麽久,竟考據不出來是誰發明的,誰推廣的,實是遺憾。想當年中華民國成立,各地設“放足委員會”,這種使婦女們免去酷刑的措施,曾遭受到強烈反對。則當初教他們纏足,恐怕反對情形,會更為強烈,何以古書上沒有衹字提及耶?不過事情往往越研究越糊塗,可能當初根本無人推廣,城裏人一看大官太太都纏,便自動纏之,鄉下人一看城裏的人走路一扭一擰,美不可言,也跟着自動去幹,風氣潮流,時髦摩登,能把人搞得昏昏然也。
楊女士說纏足沒有五千年,一點不錯,又說和孔丘先生無關,大致也是對的。但在斲喪中華民族的靈性上,孔丘先生恐怕脫不了幹係。孔丘先生的全部著作,衹告訴了人們應該如何去做,沒有告訴人們為什麽要那樣去做?有如《六法全書》,有條款而無理論。全部講的是倫理,但中國卻無倫理學,任何大學堂的倫理學,都得靠洋大人的學說,是何故哉?然而這些事我們都不管,我們管的是,他老先生的學問最容易和權勢結合。那就是說,有權有勢,有錢有地位的人,都喜歡孔孟二公,蓋孔孟那一套大行,他們便安如泰山也。孔孟二公徒子徒孫中之一的朱熹先生,看準了這個苗頭,乃挺身而出,註這個,解那個,講這個,演那個,搞得黑雲密佈。中華民族如果沒有這一批醬缸思想作怪,當不致淪落到今天這種慘境。
在此附帶聲明,我並不十分反對孔孟,衹是想研究研究。蓋我並不打算做官,天地自寬,如果我仍有前途,自然也會崇而拜之,教你肉麻。
楊皓雲女士又曰:
“你說女人身上任何東西都有假,唯皮膚假不了,非也,老早日本就有一種粉膏類的化妝品(我從不用這些玩藝,故名焉不詳)。擦在皮膚上,光潔滑膩,一如白居易形容的楊貴妃,常有人說李麗華女士越老皮膚越好,答案在此。”
李麗華女士是目前最當行的電影明星,用不着打聽,她一定有一套秘而不宣的美容妙方,死都不對外人言之。我們雖沒有看見她往身上塗什麽粉膏,但可由想像而確信,蓋靠美色吃飯的人,一定在美色上用功夫。潘金蓮女士有一次看見李瓶兒女士身上雪白,妒火中燒,就也弄了點什麽粉膏大塗特塗。我們說這話並非把迷死李當做迷死潘,而是說明一點,《金瓶梅》乃中國古典文學中,惟一提到女人修理自己皮膚的一部書,值得註意及之也。
不過柏楊先生仍以為往身上抹那些粉膏,衹能發揚,不能改變。蓋發揚易,改變難也。飯桶當了再大的官,可能滿面紅光,但不可能不俗;西崽可能滿口上流社會用的牛津腔英文,但他的見解和境界固仍是西崽。如果皮膚白而且膩,粉膏可以延長之,亦可光輝之。如果皮膚又黑又粗,恐怕目前的醫藥沒啥辦法,否則美國的黑種人,早絶了跡矣。
昨天晚上,我去雜貨店購襪一雙,預備過年,看見一個女人在買雪花膏,和店老闆交頭接耳,鬼鬼祟祟,不禁大疑,就假裝買別的東西,在旁細觀,一會工夫,店老闆拿了兩瓶針藥,鋸了開來,傾到雪花膏之中,用鉗子攪之拌之。柏楊先生立刻就知道是那男性荷爾蒙。等女人走後,嚮店老闆打聽,果然不錯。該女人滿臉粉刺(該死的粉刺),男性荷爾蒙有治療之功也。但我卻頗有點懷疑其功效如何,皮膚的顔色和質料,屬於上帝的恩賜,化妝之則可,弄假的恐怕很難。
楊皓雲女士又曰:
“你說修金字塔的小民,全為啞巴,亦非也,衹有陪法老王屍首入墓的幾位高僧而已,他們出於自願割掉舌頭。”
楊女士到底還是個小孩子,把事情看得太過於簡單,用不着引經據典,僅從人情和邏輯上推斷,便可知道底藴。嗚呼,“他們出於自願割掉舌頭”,說太輕鬆啦,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會“出於自願”割掉舌頭的。那些人所以割掉舌頭,在於使他們講不出金字塔內部構造的秘密,不割恐怕不行。而且,是先高僧而後割掉舌頭?抑是先割掉舌頭而後纔成為高僧?恐怕是歷史上一件重要公案。
修金字塔的小民當然不全是啞巴,但修金字塔內部“寢陵”的小民,就非成為啞巴不可,政治這玩藝厲害得很,不要說年紀輕輕像楊女士這樣漂亮的女孩,便是力大如牛的男孩,有些活到老都弄不清其中板眼。中國帝王們對修寢陵的人差不多都殺掉殉葬,以防他們在外邊亂說。法老王僅割掉他們的舌頭,且捧他們為高僧,手法要高明得多矣。要說他們是出於“自願”,嗟夫,自願者,自動自發,沒有一點壓力恐嚇者也,這種名詞,用得多了實在心跳。而楊女士竟真的去相信它,天真無邪的朋友,似乎一直都層出不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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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北嶽文藝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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