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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 》 書斷列傳 》
捲三
張懷瓘 Zhang Huaiguan
○唐太宗
唐太宗貞觀十四年,自真草書屏風以示群臣,筆力遒勁為一時之絶。嘗謂朝臣曰:“書學小道,初非急務,時或留心,猶勝棄日。凡諸藝業未有學而不得者也,病在心力懈怠,不能專精耳。”又云:“吾臨古人之書,殊不能學其形勢,惟在其骨力。及得骨力,而形勢自生耳。”嘗召三品已上,賜宴於玄武門。帝操筆作飛白書,衆臣乘酒就太宗手中相競。散騎常侍劉洎登禦床引手然後得之,其不得者,鹹稱洎登床罪當死,請付法。帝笑曰:“昔聞婕妤辭輦,今見常侍登床。”
○購《蘭亭序》
王羲之《蘭亭序》,僧智永弟子辯纔嘗於寢房伏梁上鑿為暗檻,以貯《蘭亭》,保惜貴重於師在日。貞觀中,太宗以聽政之暇,銳志玩書。臨羲之真草,書帖購募備盡,唯未得《蘭亭》。尋討此書,知在辯纔之所。乃敕追師入內道場供養,恩賚優洽。數日後,因言次,乃問及《蘭亭》,方便善誘,無所不至。辯纔確稱往日侍奉先師,實嘗獲見,自師沒後薦經喪亂,墜失不知所在。既而不獲,遂放歸越中。後更推究,不離辯纔之處。又敕追辯纔入內,重問《蘭亭》,如此者三度,竟靳固不出。上謂侍臣曰:“右軍之書,朕所偏寶,就中逸少之跡,莫如《蘭亭》。求見此書勞於寤寐,此僧耆年又無所用,若得一智略之士,設謀計取之,必獲。”尚書左僕射房玄齡曰:“臣聞監察御史蕭翼者,梁元帝之曾孫,今貫魏州莘縣,負纔藝,多權謀,可充此使,必當見獲。”太宗遂召見,翼奏曰:“若作公使,義無得理。臣請私行詣彼,須得二王雜帖三數通。”太宗依給。翼遂改冠微服至洛潭,隨商人船下至越州,又衣黃衫極寬長潦倒,得山東書生之體,日暮入寺。巡廊以觀壁畫,過辯纔院,止於門前。辯纔遙見翼,乃問曰:“何處檀越”翼就前禮拜雲:“弟子是北人,將少許蠶種來賣,歷寺縱觀,幸遇禪師。”寒溫既畢,語議便合,因延入房內,即共圍棋、撫琴、投壺、握槊,談說文史,意甚相得。乃曰:“白頭如新,傾蓋若舊,今後無形跡也,便留夜宿,”設缸面藥酒果等。江東雲“缸面”,猶河北稱“甕頭”,謂初熟酒也。酣樂之後,請賓賦詩。辯纔探得來字韻,其詩曰:“初醖一缸開,新如萬裏來。披雲同落莫,步月共徘徊。夜久孤琴思,風來旅雁哀。非君有祕術,誰照不然灰。”蕭翼探得招字韻,詩曰:“邂逅款良宵,殷勤荷勝招。彌天俄若舊,初地豈成遙。酒蟻傾還泛,心猿躁似調。誰憐失群翼,長苦業風飄”。妍蚩略同,彼此諷味,恨相知之晚,通宵盡歡明日乃去。辯纔雲:“檀越閑即更來。”翼乃載酒赴之,興後作詩,如此者數四。詩酒為務,其俗混然,經旬。朔,翼示師梁元帝自畫《職貢圖》。師嗟賞不已,因談論翰墨。翼曰:“弟子先傳二王楷書法,弟子自幼來耽玩,今亦數帖自隨。”辯纔欣然曰:“明日可將來此看。”翼依期而往,出其書以示辯纔。辯纔熟詳之,曰:“是即是矣,然未佳善也。貧道有一真跡,頗是殊常。”翼曰:“何帖”纔曰:“《蘭亭》。”翼笑曰:“數經亂離,真跡豈在,必是響榻偽作耳。”辯纔曰:“禪師在日保惜,臨亡之時,親付於吾,付受有緒,那得參差,可明日來看。”及翼到,臨自於屋梁上檻內出之。翼見訖,故駁瑕指類,曰:“果是響榻書也!”紛競不定,自示翼之後,更不復安於伏梁上,並蕭翼二王諸帖並藉留置於幾案之間。辯纔時言八十餘,每日於窗下臨學數遍,其老而篤好也如此。自是翼往還既數,童弟等無復猜疑。後,辯纔出赴露汜橋南嚴遷傢齋。翼遂私來房前,謂童子曰:“翼遺卻帛子在床上。”童子即為開門,翼遂於案上取得《蘭亭》及禦府二王書帖,便赴永安驛。告驛長凌愬曰:“我是御史,奉敕來此,今有墨敕,可報汝都督知。”都督齊善行聞之,馳來拜謁。蕭翼因宣示敕旨,具告所由,善行走使人召辯纔。辯纔仍在嚴遷傢未還寺,遽見追呼,不知所以。又遣雲御史須見,及師來見御史,乃是房中蕭生也。蕭翼報雲:“奉敕遣來取《蘭亭》,《蘭亭》今已得矣,故喚師來取別。”辯纔聞語而便絶倒,良久始蘇。翼便馳驛南發,至都奏禦。太宗大悅,以玄齡舉得其人,賞錦彩千段,擢拜翼為員外郎加入五品,賜銀瓶一,金鏤瓶一,馬腦碗一,並實以珠,內廄良馬兩匹,兼寶裝勒轡,宅莊各一區。太宗初怒老僧之祕_,俄以其年耄不忍加刑。數月後,仍賜物三千段,穀三千石,便敕越州支給。辯纔不敢將入己用,回造三層寶塔。塔甚精麗,至今猶存。老僧因驚悸患重,不能強飯,唯歠粥,歲餘乃卒。帝命供奉榻書人趙模、韓道政、馮承素、諸葛貞等四人,各榻數本,以賜皇太子、諸王、近臣。貞觀二十三年,聖躬不豫,幸玉華宮含風殿。臨崩謂高宗曰:“吾欲從汝求一物,汝誠孝也,豈能違吾心耶,汝意如何”高宗哽咽流涕,引耳而聽,受製命。太宗曰:“吾所欲得《蘭亭》,可與我將去。”後隨仙駕入玄宮矣,今趙模等所榻在者,一本尚直錢數萬也。
○又
一說王羲之,嘗書《蘭亭會序》。隋末廣州好事僧有三寶,寶而持之。一曰右軍《蘭亭書》,二曰神龜(以銅為之,龜腹受一升,以水貯之,龜則動四足,行所在能去),三曰如意(以鐵為之,光明洞徹,色如水晶)。太宗特工書,聞右軍《蘭亭》真跡,求之得其他本。若第一本,知在廣州僧,而難以力取。故令人詐僧,果得其書。僧曰:“第一寶亡矣,其餘何愛”乃以如意擊石,折而棄之。又投龜,一足傷,自是不能行矣。
○漢王元昌
唐漢王元昌,神堯之子,善行書。諸王仲季並有能名,韓王、曹王亦其亞也。曹則妙於飛白,韓則工於草行。魏王、魯王亦韓王之倫也。
○歐陽詢
唐歐陽詢,字信本,博覽今古,官至銀青光祿大夫率更令。書則八體盡能,筆力勁險,高麗愛其書,遣使請焉。神堯嘆曰:“不意詢之書名遠播夷狄。”貞觀十五年卒,年八十五。詢飛白、隸、行、草入妙,大篆、章草入能。
○又
率更嘗出行,見古碑,索靖所書。駐馬觀之,良久而去。數步,復下馬伫立,疲則布毯坐觀,因宿其傍,三日而後去。今開通元寶錢,武德四年鑄,其文乃歐陽率更書也。
○歐陽通
唐歐陽通,詢之子。善書,瘦怯於父。嘗自矜能書,必以象牙、犀角為筆管,狸毛為心,覆秋兔毫,鬆煙為墨,末以麝香,紙必須堅緊薄白滑者乃書之,蓋自重其書。薛純_亦效歐草,傷於肥鈍,亦通之亞也。
○虞世南
虞世南,字伯施,會稽人,仕隋為秘書郎。煬帝知其纔,嫉其鯁直,一為七品十餘年。仕唐至秘書監。文皇曰:“世南一人遂兼五絶。”一曰博學,二曰德行,三曰書翰,四曰詞藻,五曰忠直,有一於此足謂大臣,而世南兼之。行草之餘,尤所偏工,本師於釋智永。及其暮齒,加以遒逸,卒年八十九。伯施隸、行、草入妙。
○褚遂良
褚遂良,河南人,父亮太常卿。遂良官至右僕射,善書。少則伏膺虞監,長則師祖右軍真書,甚得其媚趣。顯慶中卒,年六十四。遂良隸、行入妙。亦嘗師受史陵,然史亦有古直,傷於疏瘦也。
○又
遂良問虞監曰:“某書何如永師”曰:“吾聞彼一字直五萬,官豈能若此者。”曰:“何如歐陽詢”曰:“聞詢不擇紙筆,皆能如志,官豈得若此。”褚曰:“既然,某何更留意於此”虞曰:“若使手和筆調遇合作者,亦深可貴尚。”褚喜而退。
○薛稷
薛稷,河東人,官至太子少保。書學褚,尤尚綺麗媚好,膚肉得師之半矣,可謂河南公之高足,甚為時所珍尚。稷隸、行入能。
○又
稷外祖魏仿,傢富,圖籍多,有虞褚舊跡,銳精模仿,筆態遒麗,當時無及之老。反善畫,博採古跡,埒於秘書。
○高正臣
高正臣,廣平人,官至衛尉卿。習右軍之法,睿宗愛其書。張懷素之先與高有舊,朝士就高乞書,或憑書之,高嘗為人書十五紙,張乃戲換其五紙,又令示高。再看不誤,客曰:“有人換公書。”高笑曰:“必是張公也,乃審詳之,得其三紙。”客曰:“猶有在”,高又觀之,竟不能辨。高嘗許人書一屏幛,逾時未獲。其人乃出使淮南,臨別大悵惋。高曰:“正臣故人在申州,正與僕書一類,公可便往求之,遂立申此意。”陸柬之嘗為高書告身,高皇嫌之,不將入秩,後為鼠所傷,乃持去。張公曰:“此鼠甚解正臣意,風調不合,一至於此。”正臣隸、行、草入能。
○王紹宗
王紹宗,字承烈,官至秘書少監。祖述子敬,欽羨柬之。其中小真書體象尤甚,其行書及章草次於真。常與人書云:“鄙夫書翰無工者,特由水墨之積習。恆精心率意,虛神靜思以取之。每與吳中陸大夫論及此道,明朝必不覺已進。陸後於密訪知之,嗟賞不少,將餘比虞士。以虞亦不臨寫故也,但心準目想而已。聞虞眠布被中,恆手畫腹皮,與餘正同也。”承烈隸、行、草入能。
○鄭廣文
鄭虔任廣文博士,學書而病無紙,知慈恩寺布柿葉數間屋,遂藉僧房居止。日取紅葉學書,歲久殆遍。後自寫所製詩並畫,同為一捲。封進,玄宗御筆書其尾,曰“鄭虔三絶。”
○李陽冰
李陽冰善小篆,自言斯翁之後,直至小生、曹喜、蔡邕,不足言—元中,張懷瓘撰《書斷》,陽冰、張旭並不載。絳州有篆字與古不同,頗為怪異,李陽冰見之,寢臥其下數日不能去。驗其書是唐初,不載書者名姓,碑有“碧落”二字,時人謂之《碧落碑》。
○張旭
張旭書得筆法,傳崔邈、顔真卿。旭言:“始吾聞公主與擔夫爭路,而得筆法之意。後見公孫氏舞劍器,而得其神”飲醉輒草書,揮毫大叫,以頭歠水墨中,天下呼為張顛。醒後自視,以為神異不可復得。後輩言筆札者,歐虞褚陸,或有異論,至長史無間言。
○又
旭釋褐為蘇州常熟尉,上後旬日,有老父過狀,判去不數日,復至,乃怒而責曰:“敢以閑事屢擾公門”老父曰:“其實非論事,但睹少公筆跡奇妙,貴為篋笥之珍耳!”長史異之,因詰其何得愛書”答曰:“先父愛書,兼有著述。”長史取示之,信天下工書者也。自是備得筆法之妙,冠於一時。
○僧懷素
長沙僧懷素,好草書。自言聖三昧,棄筆堆積,埋山下,號筆塚。(出《國史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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