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类 马骏说孙子兵法   》 第3节:我读《孙子兵法》(代前言)(1)      马骏 Ma Jun

  我读《孙子兵法》(代前言)
  我是研究世界军事历史的,在国防大学并不承担《孙子兵法》的教研任务。不过,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孙子"这个历史人物却很早,大约是在我读小学低年级的时候。
  我小的时候,不像今天有动画片可看,而是经常花一二分钱到小人书店去看小人书。其中有一本讲的是孙子"吴宫教战"的故事。
  我真正看这部兵法,还是在"文革"后恢复高考上大学的时候。那时,报考志愿的标准不像现在,考虑得这样实在、长远和科学,既要考虑到能上大学,也要考虑现在报的这门专业能否有可持续发展的前景等等。而那时,除了根据兴趣外,还要考虑到你所学的专业将来会不会容易犯政治错误。我原来喜欢中文,想报中文系。母亲坚决不同意,因为他们单位在"反右"时,定为右派的大多是中文系毕业的。母亲怕我犯错误,于是让我学历史。于是,我报了历史系(进校才知道,我们那个大学,"反右"时被定为右派最多的就是历史系)。
  历史系的学生要学的一门基本课程是"历史要籍"。我就是在这时真正接触到《孙子兵法》的。
  但是,坦率地说,当时对《孙子兵法》真是一点也谈不上兴趣,能够背上几段《孙子兵法》,充其量是完成老师的课程作业而已。那个时候认为,打仗不能靠《孙子兵法》、《吴子兵法》,有毛泽东军事思想就行了。毛泽东的"十六字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十大军事原则(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等等)、论持久战之类的思想观点,指引着我们打败了日本鬼子、800万国民党军队,还加上一个抗美援朝中的美国军队。
  一句话,那时,我真的不知道《孙子兵法》既是一部讲大战略的军事哲学著作,又是传授"用兵之妙,存乎一心"的作战指导思想读本,是兵书中的经典。因而更无法理解《四库全书总目》称《孙子兵法》为"百代谈兵之祖"的含义了。
  促使我认真读《孙子兵法》,是看蒙哥马利与毛泽东会面的记录以后的事情。
  西方国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涌现出来的名将有很多,但只有蒙哥马利到过中国。1961年9月,蒙哥马利第三次来华(前两次分别是1930年、1960年),毛泽东在武汉东湖会见了他。
  会见中,蒙哥马利盛赞了《孙子兵法》,并建议将这部兵书,作为全世界军事院校的教材。
  蒙哥马利当着毛泽东的面盛赞《孙子兵法》,或许也有恭维人的成份。但是,他是军人,更是一个名将,能够在中国众多兵书中,单挑《孙子兵法》赞叹,还是对这部兵法有所了解。后来,1987年,我听美国一名海军中将的一次讲演,他竟然用了孙子所说的"奇正之术",记的当时他说的是"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势篇》是《孙子兵法》中最难懂的,而"奇"(indirect)和"正"(direct)则是《势篇》最难懂的。可是,这位美国将军竟然运用得十分恰当。这一下子引起我对本属于兵学文化经典《孙子兵法》的兴趣。于是,开始认真读起来。
  一直读了20年。
  我读《孙子兵法》第一个强烈印象是:这是一部农民军事理论家,写给农耕民族军队的书。
  农耕民族是以农为本的人类集团,农业是其生产基础。农业的生产方式决定了人们必须春播秋收,锄禾日中,汗洒沃土。只要风调雨顺,适时耕作,不误农时,就可有稳定的收获,衣食有余。因此,农耕民族追求稳定的生活方式的意识很强。而要进行适时农耕,就必须有安定和平的环境,不能有"动"、"乱",否则就无法适时农耕,农耕经济秩序就会失控。
  因此,在对待战争问题上,农耕民族充满了矛盾:既需要又厌恶!
  说其需要,是由于农耕社会经济生活秩序的失控,如王朝的衰落,要求战争作为一种最后的也是最有效的手段来恢复社会经济生活的平衡。而游牧民族发动的掠夺战争,也需要用战争来抵御。
  说其厌恶,是由于无论是内生的还是外生的战争,都将造成人员伤亡、财产损失、田园荒芜、黎民涂炭,给社会生活各个方面带来极大的灾难。
  农耕民族对于战争这种两极冲突的矛盾心理,充分显示在他们的文学作品中。例如,《诗经》中既有:"伯兮朅兮,邦之杰兮。伯也执殳(shū,一种兵器),为王前驱。"字里行间充满了男人从军的自豪,荡漾着浓厚的尚武精神;也有悲伤的感慨:"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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