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海外扶餘   》 第三回 奔國難鄭成功就學 翦羽翼洪承疇誘降      陳墨峰 Chen Mofeng

  詩曰:
  故國興亡事忍提,銅駝荊棘夢凄迷。
  傷心欲望中原地,烽火連天震鼓鼙。
  卻說鄭芝竜得了臺灣這許多錢糧,又升到總兵之職,每日逍遙海上,正是安富尊榮。雖是中原紛爭,烽火遍地,無如福建地僻,再也不受其驚。芝竜更時常告假回傢,飲酒作樂,享那天然之幸福,真是人間天上了。
  卻說那年崇禎十年,芝竜一看兒子鄭森年紀已十三歲,卻生得一表人物,讀書射獵件件過人,心中大喜,便道:“兒啊,你也總算得將門之子了,但我看你武藝不凡,不可明天也象為父的去做海盜便好了。”鄭森道:“父親,孩兒如能一直得意,那不用說;如果也象父親那樣蹉跌,恐怕海上生涯也是不免呢。況現在文貪武嬉,中原多亂,倒不如海上自立一個海國,也較強於伏首就人。”芝竜道:“孩兒,你不怕不得意。為父的從前那時是無人提助,迫於無奈,是以纔做海盜。如今有為父在,你還怕沒有出身的地方嗎?”正說着時,傢人送上一封信來。芝竜一看時,卻是熊文燦的,便拆開來。一看時,大意天下多亂,他受朝命總理南畿五省軍務,恐部下無人,已奏請帶汝同往,叫芝竜即速銷假同行等語。芝竜看了,嚮鄭森道:“你一嚮苦不得志,如今機會在那裏了。”鄭森忙問道:“何故?”芝竜道:“巡撫熊大人朝命為總理南畿五省軍務,叫為父的同去。為父想也帶你一同出去閱歷閱歷,乘此少年時候立點勳勞也好。”鄭森聽了大喜道:“如此去可做什麽呢?”芝竜笑道:“好做什麽,不過立功罷了。”說着,當下遂收拾了行李,上省見過了熊文燦,然後擇定行期,同得進京。
  原來熊文燦實無能為,深怕討賊無功,要受譴責,一到京裏,便請將左良玉所領六千人隸他管下。無如左良玉雖是健將,但卻有名的難服,哪裏肯受他的管呢?雖然受了朝命,沒奈何跟着熊文燦,卻時常和芝竜為難;部下兵丁又和芝竜所領的兵不對,熊文燦沒法,衹得把芝竜送回。芝竜雖是十分不願意,也是無法,衹好怏怏而去。一路上無聊無賴的行兩日,住三日,直走了二月餘,纔到得傢裏。鄭森見這個神氣,倒反時常勸慰了好幾番。到得福建,新巡撫又比不得舊的,衹好仍舊出來供職。
  光陰似箭,轉瞬已是六七年,那年正是崇禎十七年,北京被李自成攻破,烈皇殉國而死,天下勤王的兵紛紛都起。鄭森便嚮芝竜道:“機不可失,此刻正是男兒立業之秋。父親把船收拾起來,孩兒願從海道奔去,比別人也快一點。”芝竜道:“既如此,我索性和你同去更好。”遂即到巡撫裏稟過,然後把自己六十號船一齊收拾得齊齊整整,便仍舊帶了一班兄弟鴻逵、芝豹等,和一寧、同德,還有鴻逵的兒子鄭彩,芝虎的兒子鄭聯,並鄭森等一彪人馬,破風而立,帆檣相映,好不威風。誰曉得正走到蘇州地界,便聽得人說清兵已破北京,李自成西走,福王已監國於杭州。芝竜聽了,猶豫起來,進退無主。鄭森道:“父親不用憂,孩兒想北京此刻無主,倒不如往杭州,此刻福王監國,他那裏必定缺人。我們到得那裏,再相機行事。如福王可輔,我們就勸他登大寶也無不可。”芝竜點頭稱善,隨即回轉了來,到得杭州,見過史可法等諸閣老,然後又進見了福王,退了下來。芝竜便問起大位的話,史可法道:“他們已屬意於王,衹怕就是他嗎?”芝竜聽了,記在心裏。
  過得幾日,朝中議起正位之事,芝竜便也附和着願立王,於是大傢遂定。到封勸進的功臣時,芝竜便封做南安伯,派往福建鎮守;鴻逵封作定虜伯,鎮守鎮江口,不提。
  卻說福王即位之後,改元宏光元年,把南京定做京城,就叫鄭鴻逵鎮守京口,芝竜回了福建。那鄭森因入南京太學,聽見錢謙益的名,便去見他。
  一看時,果然是個有學之人,心中欽服,便在錢謙益那裏受業。讀了幾月之後,原來鄭森不但武藝精強,就文字也是表表。太學中諸生,就沒有及得他來。而且走出來時一貌堂堂,那氣概直無人可比。錢謙益也佩服了,道:“這小兒將來一定是棟梁之材,我們不及他了。”從此人人都呼他“大木”。待過了幾日,那鄭森果然是個文武全材,不但一切武事丟開,就連時勢也不大要問,每日衹研究書史,想做萬人敵。誰曉得好事多磨,鄭森正讀得津津有味時,戰事卻日夜迫促,雖鄭森不大去理會它,但太學中諸生已逃走罄盡。
  又接着芝竜的信,催他回去。鄭森沒法,衹得趕了回來。
  不日到得福建省城,鄭森便單身走到芝竜營中,見過了父親。芝竜道:“你已回來了嗎?南京已被清兵打破了,你曉得不曉得?”鄭森大驚道:“不曉得,衹聽得京口被攻是真的,方以為二叔在那裏,必不要緊,為何卻連京城也破了呢?”芝竜道:“你二叔和楊文驄都紮營在南岸,清人營在北岸,每夜把竹篾放在水心中,遍插燈火來試陣。你二叔因黑夜也難辨真假,但衹見火時便發大炮,衹道他再不敢來了。誰曉前兩夜裏他卻乘着大霧,黑暗中偷渡。二叔一時不防,被他殺敗,恐怕不日也要回來了。京口破了之後,皇上深怕吃虧,不曉得幾時奔避去了。到清兵入城時,就也無人攔阻他,所以如此。”正說着時,衹見一個傢人走了進來,道:“二爺已回來,到了南臺外面了,衹怕等刻就要進來吧。小的也是聽人說的。”芝竜聽了,道:“我兒,你就帶着幾個出去接他吧。”鄭森答應了,隨即帶了兩個傢人、二十名衛兵,往南臺去接鴻逵去了。
  這裏芝竜把營房收拾了幾間,專備鴻逵住宿,自己卻專在中營等候。等來等去,等到傍晚,還不回來,芝竜卻等急了,命人再去探聽去。那人去不一歇,衹見鄭森從外面走了進來。芝竜便問道:“二叔來了嗎?”鄭森還未答應,便先嚮隨從人使了一個眼色。衆人會意,便都退了出去。鄭森卻走到芝竜旁邊道:“二叔已回來了。原來這回清兵不是從京口渡江,是從天寧州渡江的,所以南京不守。此刻聽說皇上已被囚在清營,二叔衹同得戶部侍郎何楷、戶部郎中蘇觀生等,奉了唐王聿鍵到福建來,要想在這裏正了大位,然後號召天下,圖個中興。此刻已經到了,今夜準備着營中歇息。明日便密邀了巡撫張肯堂來和他商議,一定可望。”芝竜聽了,點頭稱是,便忙着命人再修營房。鄭森道:“二叔說此刻還是秘密,營房衹一樣便好,不必另修上用的房子。”芝竜道:“曉得了,你今天忙得辛苦了,且去歇息去吧。”
  鄭森答應了,退了下來,便到自己一間營房中歇下,不提。
  卻說到得夜有二鼓時候,遠遠地望見來了一彪人馬,芝竜忙命開門迎接了進去,再把中軍門閉了,然後嚮唐王行禮請罪。唐王扶了起來,勉勵了一番。接着大傢相見,說些南京失守的話,不免嘆息一回。即請唐王安歇,大傢仍舊出來坐下。芝竜就問道:“明天請張公來,怎麽樣辦法?”蘇觀生道:“我看衹好強劫他,不怕他不從。”何楷道:“不好,他萬一不從時,卻不好辦了。我看還是勸他好。”鴻逵也道:“就使他勉強從了,終非久計。我看去遊說他頂好。”衆人聽了,都道不錯,但是哪個有口辯呢?蘇觀生嚮鴻逵道:“這就要托老兄了。”鴻逵也無不可,於是大傢商議停妥。鴻逵嚮芝竜道:“若說會宴去請他,他一定不來。此刻何時,還能飲酒嗎?我想直說請他來議事吧。”芝竜道:“也可以。”說着,就叫人去請張巡撫去。不一歇傢人回來,曉得張肯堂要來,於是大傢等着。等到下午約三點鐘時候,衹聽得鳴鑼喝道之聲,遠遠而來。芝竜曉得來了,便命人開門,迎接了出來。
  大傢相見,接了進去。
  見禮之後,閑談了幾句,芝竜便開言道:“今天相請,非為別事,因南京失守,有幾個遺臣來到這裏,所以請大人來,要求見大人。”張肯堂道:“如此很好,但是何人?”芝竜便把姓名官職說了。張肯堂道:“就請來相見吧。”芝竜吩咐一聲,中軍官去不一歇,衹見有四五個人一齊走了出來,嚮張肯堂一一行過了禮。芝竜都代為通了姓名,也有本來相識的,也有初見的,大傢相讓着坐下。張肯堂便問些南京信息,衆人一一答了,張肯堂也嘆息不已。鴻逵便乘機說道:“昊天不吊,國傢多難,社稷無主。老大人宿受國恩,心忠王室,不曉得有何高見,救生靈於塗炭,輓社稷於將亡嗎?”張肯堂仰天嘆了口氣,把手往膝蓋上一拍道:“咳,兄弟世受國恩,豈不知報?但此責重任大,不獨此刻兄弟一個人難為,就使有人相助,然而社稷無主,政歸何人?頂好有個監國,以維係天下人心,就易於為力了。”鴻逵聽了,曉得他是有心人,便道:“人少固易集,監國亦易尋訪。苟有近支王族,藏匿民間,即可立以監國;況且福建未遭兵革,尚稱完善,老大人又掌握全國。據鄙見看起來,老大人卻大有可為呢!”肯堂道:“談何容易。第一,結集遺臣,就先要有德望的人才可;第二,訪尋王族,也不容易,閩中雖不被災,又有何益。況將來也是不能免的嗎?”鴻逵道:“據鄙見看起來,老大人實是過慮。若講人望,非是小弟貢諛老大人人品、德行、文章、事業,皆為海內素所崇仰,就老大人一身已足以當之。若講監國,此刻南京新破,諸王走避,何一不可監國?又不是登位,一定要嫡派的,此盡可使尋訪。若十分無人時,小弟就也願出力效勞,共圖大事。若老大人失此不為,非獨無人能為,就老大人恐也無再可為之日了。”肯堂聽了,不覺起立道:“老兄所說的不錯,兄弟自當努力。但監國之位,老兄屬意哪個?現在何處?”鴻逵曉得已經鼓動了,便說道:“小弟也無成見,但曉得唐王避難在杭州,魯王避難在臺州,二王中,擇一皆可。”肯堂道:“既然如此,就煩老兄一行。二王中哪個肯來都可,但要能做得事成,何一非高皇帝的子孫嗎?”鴻逵曉得他心已堅,這纔實說道:“實不相瞞,小弟本來恐怕老大人不肯協力相助,不敢相告其實。小弟從杭州來時,正遇唐王避難,已請了來這裏。如今老大人肯助,社稷之幸了。”肯堂不等說完,便急忙問道:“當真嗎?此刻在哪裏?”
  鴻逵道:“如願見時,小弟就去請來。”肯堂道:“何敢,衹說在哪裏,兄弟同得去見吧。”正說着,何楷已叫人去請了。
  不一歇,衹見四個中軍官伺候着一個白麵少年的唐王走了進來,衆人一齊立了起來。唐王走進,立在當中,肯堂隨着衆人請安,唐王把身躬了一躬,忙命中軍官請衆人起來,衆人一齊站在旁邊。唐王道:“諸位大人請坐下吧。”
  說着,衆人謝了謝,然後坐下,唐王卻坐在正中。張肯堂先說了自己無狀,然後又請了不迎王的罪。唐王諭慰了一番,再說些社稷不幸、皇室顛沛的話,不覺凄然淚下。衆人也傷心了一回,還是芝竜先開口道:“今日之事,再無可言,衹有請唐王暫監國政,以維係人心。諸臣不纔,當共努力,以復高皇帝之天下。”衆人一齊道:“是。”這纔議定監國。肯堂恐怕久勞王躬,衹得暫先辭了出來。回去之後,便把自己坐轎略改了改裝做王轎,然後命福州一府兩縣,帶了夫役人等,一齊到芝竜營中,接了唐王進衙歇息。然後行文各府各縣,都命來省參見,又佈告天下唐王監國的緣由。天下的遺臣故老,聞知監國在福建,來的人就不少。然後擇日登監國位,受群臣朝拜。
  過了幾日,芝竜和肯堂商量,就請唐王正位。諸臣也有以為不順的,無如芝竜想着推戴的功勞,不幾日工夫,早已把即位的禮儀都議好了。遂即推唐王登了天子位,改元隆武元年,佈告天下。於是大封功臣:鄭芝竜封為平虜侯,鄭鴻逵改封定虜侯、鄭芝豹封為南安伯;把布政司衙門改作行宮,把按察使衙門賜作芝竜第宅。鴻逵的兒子鄭彩、芝虎的兒子鄭聯,也都封做伯爵。芝竜一看,自己兒子鄭森卻沒有封賞。到了次日上殿時,便奏道:“臣啓陛下:臣兒今年廿一歲,在傢無事,臣意要叫他來朝聽候調遣,未知陛下以為如何?”隆武帝道:“卿子鄭森,在南京太學時朕已曉得他的為人,因他不在外面任事,所以朕忘記了。明天卿帶了他來,朕自封賞他。”芝竜謝了恩,退出來。到得次日,芝竜便帶了鄭森上朝。隆武帝便宣了前來一看,果然是個英雄,就問了幾句話,衹見他對答如流,更加歡喜,立刻就封為忠孝伯,御賜名字叫作成功,用駙馬禮,管帶宮中護衛。當下芝竜父子謝了恩,退朝下來,好不榮耀。從此人人都叫他作鄭成功了,這且不提。
  卻說芝竜兄弟因勸進的功勞,一傢之中都受非常恩典。過了幾時,隆武帝還恐不足,更改封芝竜作平國公、改封鴻逵作定國公。凡朝中一切兵馬大事,皆命二人掌管。二人見皇上如此,便也感激不盡,誓死圖報了。那日也是合當有事,正值隆武帝賜宴,招芝竜去吃酒。芝竜道是時常如此,便仍舊穿好朝衣,跟着太監走到宮內。那日同吃的卻是大學士黃道周和勸進功臣新授的戶部尚書何楷、大學士蘇觀生等幾人。芝竜一看,都是舊好,便大喜,朝見過隆武帝。帝道:“朕因連日煩悶,所以特招卿等小飲三杯,散散心懷。”
  芝竜謝了恩起來。因是宮內賜宴,不十分拘禮,芝竜便嚮衆人閑談了一回。
  酒席排了上來,隆武帝道:“今天諸卿放懷寬飲,不拘禮式吧。”衆人齊謝了恩,然後就座。芝竜因常例賜宴時都是他首席,再沒有別人加自己上的,因此照例走到首席去。不提防大學士黃道周也走了過來,大傢都碰在一處,兩人都不好意思起來。道周忙道:“老兄請坐。”芝竜也道:“老先生請坐。”
  道周道:“這原是老兄的座位,應該老兄坐的。”芝竜道:“豈敢,有老先生在,學生如何肯坐。”他口裏雖然這樣說,身子可不走開,因為他想道:“這原是我坐的,他雖然是大學士,但我已封公爵,難道還坐他下嗎?”道周也是這樣想道:“他雖然封為公爵,但我大學士的實官總比他大,難道他還敢坐在我上嗎?”他兩人心裏這樣一想,所以口裏雖讓,身子可不肯讓。
  衆人看見如此,衹得出來勸解,因道周是皇上素來最敬重的人,而且實官也比芝竜大,隨即說道:“既然如此相讓,老先生就請坐了吧。國公就坐第二席,也是一樣。今天皇上原說過不拘禮節的,請隨便坐下吧!”芝竜聽了大怒,口裏卻衹得說道:“是的,原說是老先生過謙了。”說着走到第二席坐下,氣忿忿地看着酒杯。那道周卻衹說聲“占大”,便自坐下了。衆人也一齊坐下。隆武看了,雖然不悅,卻也不好襢護哪個,衹好隨他去罷了。當下芝竜不樂,飲了幾杯,托言腹痛,起身告辭,謝過了恩,便一直出去了。一路上忿忿不平,到得傢裏,正在怒駡,衹見一個傢人走了進來,手裏拿一張片。芝竜喝道:“做什麽?”傢人也不敢答應,衹把片子呈上去。芝竜接來一看,寫着黃熙元三個字,不覺把氣平了一半,便問道:“他來了嗎?”傢人答應道:“是。”芝竜道:“請他進來吧。”傢人答應着出去。
  原來黃熙元是芝竜從小的朋友,有十幾年不見了。當下走了進來時,芝竜忙迎了起來,大傢見禮坐下,敘了十幾年的契闊。芝竜便邀他到自己書房中閑談,問起十餘年的所處,纔曉得一嚮遊學各處。芝竜便問起北京此刻作何神氣,熙元連連搖頭道:“罷了,罷了,我勸你還是退老林泉好,此刻的做官不穩呢!”芝竜道:“如何?”熙元便把耳目所聞見的戰爭說了出來,清兵如何厲害,如何不可當,說得神出鬼入。芝竜本不曾和清兵交過仗的,先前衹道如何容易,及聽得如此一說,倒有點害怕起來,追悔不及。熙元又說道:“若你們如此還好,若我們這等人,真是死亡無日了。”芝竜道:“如何呢?”熙元道:“我們這等人,隨便逃到哪裏,清兵一到,當時便殺,你道還可活嗎?”芝竜道:“我們如何還好?”熙元道:“不是我取笑你,我實在看得多了,事到十分危急,降了便了。”芝竜道:“這倒沒有,我們也沒有這臉孔去投降。”熙元道:“有什麽要緊,此刻降的人已不少了,你明天把《國朝名臣言行錄》、《皇清尚友錄》、《國朝先正事略》各書翻開來看時,難道都是滿人?我看恐怕漢人還比滿人多呢!”芝竜笑道:“卻叫我哪裏去看這等書呢?”熙元笑道:“此刻雖沒有,後幾十年、幾百年,總一定有的,你到那時再看去吧。”說得芝竜也好笑了,隨即問道:“你看萬一不幸,我走哪條路好?”熙元道:“這隨你願意,伺候姓朱的死,願意伺候姓愛新覺羅的降,衹這兩條路罷了。但是我看你文武都不象個成事的樣子,遲早必敗,這兩條路走哪一條倒要先打算好了,省得臨時匆忙,死又不死,降又不降的。”說着,哈哈大笑了起來。誰曉得芝竜倒被這幾句話打動了心坎,想今天的事體,看去真的不象個成事的樣子,便垂頭嘆道:“死降都罷了,衹怕不死不降,真是苦呢!”熙元笑道:“你欲死我不管你,你要降卻都包在我身上。”芝竜聽了,也不理會,便把別話打開了。
  到得晚上,芝竜因他是幾十年的朋友,便留他在書房中和自己同宿,夜裏談天,便問道:“你日裏所說的要降時包你身上,這話怎麽講?”熙元笑道:“有什麽講,你要降,包我手裏罷了。你要降嗎?”芝竜忙道:“沒有,不過聽你話說得蹊蹺,道你有什麽門路罷了。”熙元道:“實對你說,我此刻閑着無事,也要想圖個出身。你若肯寫了一封投誠的信給我,再給我三千兩銀子,我就替你去打個門路,連我自己也叼叼光,你有意嗎?”芝竜聽了不做聲。熙元又道:“非是我勸你背主,其實此時無為了,你不可不早自打點,到臨頭追悔無及呢!語雲:識時務者謂之俊傑。你自己想着吧。”芝竜因被他幾句話一說,從頭一想,忽記起那年蔡善繼招安諭帖有雲“識時之士,擇勢而趨;識道之士,守死不變”幾句。因想:自己本是海盜出身,幸而識時擇勢,得了這個好處,難道此刻還去守死,自尋苦吃嗎?而且那諭帖又云:識時者傑,守義者聖,二者雖不同要,皆不外乎明之為懷”等語,真是不錯,我們從海盜受了招安,已算識時之士了,此刻還哪裏能夠做什麽聖?我熟察時勢,真的還是歸順了好呢!想罷,遂點頭嚮熙元道:“我倒可以照辦,衹是你能肩此重任嗎?”熙元道:“話出在我口,我如何不能任?不能任時倒象我說大話,不然就是騙你三千兩銀了。”芝竜連連點頭稱是,隨即寫好了投誠的信,交給熙元。到了次日,熙元要去,芝竜命擡了三千兩銀子出來,送與熙元,衹說是饋贐罷了。當下熙元告別芝竜,芝竜親自送了出來,叮囑再四,熙元竭力應承着走了。這裏芝竜回了轉來,便叫成功到了密室,把這事告之成功。成功一聽,頓足道:“不好,父親被騙了。”正是:舌端妙語人人信,皮裏春秋若個知。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後一章回 >>   
第一回 得父財芝竜雄海島 驚異兆成功出母胎第二回 寫勸書瀋猶竜招降 賑旱荒鄭芝竜開墾
第三回 奔國難鄭成功就學 翦羽翼洪承疇誘降第四回 棄唐王芝竜投敵國 亡隆武成功遭兵災
第五回 為國恥樹旗全大義 痛母恨定盟雙復仇第六回 朝永歷詔封延平公 顧福京失陷廈門島
第七回 收三縣大敗陳督帥 割四郡媾和延平公第八回 揭陽戰執法刑蘇茂 海澄守背義投清營
第九回 焚積聚火烈安平鎮 索償金兵進閩安關第十回 海澄縣金都統大敗 王傢渡蘇維國報仇
第十一回 賞勳勞晉封延平王 掠溫臺收伏驍騎將第十二回 議北伐大閱海陸軍 阻竜宮折損戈船甲
第十三回 乘時機大入江南地 飛羽檄連下各城堡第十四回 中姦謀兵敗白土山 遇故人師進臺灣島
第十五回 敗荷蘭兵奪臺灣島 訪隱逸禮聘陳永華第十六回 驚異夢赤嵌城立會 聞噩耗延平王歸天

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