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摩顿森习惯孤独(小时候他是几百个非洲孩童中唯一的美国孩子),又或者是多次攀岩经验让他习以为常,毕竟在优胜美地公园的半穹顶峰,他曾多次在离地面一千多米的岩壁上扎营——此刻,他反而觉得十分自在。如果问他原因,他可能会归结为高原反应造成的迟钝。但是任何见过摩顿森的人,任何看过他后来如何锲而不舍地说服国会议员、原本犹豫的慈善家、阿富汗军阀,直到取得救援经费、捐款,直到取得进入部落领土的许可等等的人,都会了解,这一夜的经历,其实只是他钢铁意志的一个缩影。
夜风吹起,刺骨难捱。他试着看清矗立在身旁不怀好意的群峰,但怎么也无法将它们从一片漆黑中分辨出来。在毯子里焐了一个小时,结冰的高蛋白营养棒终于靠着体温解冻了。混着足够的冰水,他把营养棒吞下去,瑟瑟发抖了半天。在这样的低温下睡着,看来是不可能了。放弃设法入睡的念头,摩顿森对着繁星点点的天空,决定分析一下自己失败的原因。
登山队的领队,唐?马祖尔和强纳森?普瑞特,还有法国登山队员艾登?凡恩,都受过良好的登山训练。他们速度快,动作优雅,天生具备在高海拔地区进行多段技术攀登的体型和能力。一米九二的身高、九十五公斤的体重,身材粗壮的摩顿森在速度上要慢许多。
没有人指挥分配,在攀登过程中,一切缓慢笨重的工作自然落在他和达斯尼身上。一连八次,登山队朝日本峡谷攀登时,摩顿森都承担运输补给任务,背着食物、燃料、氧气瓶上爬到不同的高山营地。日本峡谷跟乔戈里顶峰只有六百米的高差,登山队在这里平整出一片狭小的营地,用来储存所有的高山营地装备,这样当领队决定攻顶时,营地就能保证补给品及时到位。
那一季,在山上的其他登山队都选择了传统路线,也就是从乔戈里峰东南部的阿布鲁兹山脊路线往上爬,只有他们这一支决定从西壁攻顶——一条迂回艰难的路线,到处都需要高难度的技术攀登。沿这条路线攀登,先前只有一次成功纪录,那是十二年前由日本登山者大谷映芳和他的巴基斯坦协作纳兹尔?萨比尔创下的。
摩顿森不仅欣赏这个挑战,而且为自己的登山队选择这条路线而自豪。每一次抵达营地,卸下燃料罐和登山绳索,他都感觉自己更强壮了。他的速度或许有些慢,不过成功登顶已经指日可待。
然而,在山上待了七十多天后,刚攀爬九十六小时完成一趟补给任务,摩顿森和达斯尼回到大本营正准备好好睡一夜。临睡前,他们用望远镜瞄了一眼刚刚暗下来的峰顶,忽然注意到乔戈里峰西侧山脊的高处有灯光闪动。摩顿森和达斯尼意识到这一定是队友在用头灯发信号,应该是他们的法国队友有麻烦了。
“凡恩采用的是‘阿尔卑斯式风格’。”摩顿森解释。他用法文重音强调“阿尔卑斯”一词,在登山者中间这个词代表的尊敬和荣耀不言而喻。“随身只带最少的装备,尽可能快速攀登。之前我们还曾帮他脱离困境,因为他走得太快,没有适当的高度来让身体适应和休息。”
刚完成疲累的补给旅程,摩顿森和达斯尼担心他们没办法迅速赶到凡恩的位置进行救援,所以向大本营的另外五支登山队求援,但是没有人愿意帮忙。他们在大本营只休息了两个小时,就背上装备出发。
从海拔7600米的四号营地一路赶下山的普瑞特和马祖尔,则是在搏命救人。“凡恩爬上来跟我们会合,想一起攻顶,”马祖尔说,“但当他爬到我们这里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垮掉了。等他喘过气来,告诉我们,他听到肺里有咕噜咕噜的声音。”
凡恩得了高山肺水肿——海拔太高引起的肺部积水,如果患者不能被立刻送下山,很快就会死亡。“真的很吓人,”马祖尔说,“粉红色的液体从他口中大量冒出来。我们试着呼救,但是无线电进雪不能用了,我们只好往下走。”
普瑞特和马祖尔两个人轮流搀扶凡恩下山,然后在西侧山脊最陡的几段绳距,用坐式下降法将他运下去。“好像是身上绑了一大袋马铃薯后吊在绳索上。”马祖尔说,“我们还得慢慢来,才不会害死自己。”
黄玉华, 严冬冬 Transl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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