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远远传来了几声鸡叫的声音。我抬头一望,窗户上已经发白。我站起来说:“天快亮了,您今儿可真累着了,您请休息吧。”她说:“我这就睡了。今天我说的这些话,是要你明白,我们家在这几十年里边,总是自己刻苦来帮别人的忙。将来你要是有了出息,千万可别学那种只管自己、不顾旁人的坏脾气。你该牢牢记住梅家忠厚恕道的门风。”我服侍她睡了,才悄悄地回到我的卧房,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了。
祖父的事迹
在前清帝制时代,皇帝、皇太后死了叫做“国丧”。在我祖父管领四喜班期间,遭遇到两次“国丧”,全国的人都得替他们服丧戴孝。一百天之内,不许剃头,不许宴会,不许娱乐,不许动响器,甚至连街上卖糖担子上的锣都不许响。各戏院全部停业。死了一个人,就会使成千成万戏剧工作者的生活陷入绝境,可以想见帝制时代的淫威的。而我祖父所受的损失却要比别人更大。至于如何勉强支持,渡过难关,萧长华先生曾经有过详细的叙述。
据萧先生说:“当时戏剧界里有大班小班的区别,小班是短期的流动组织,资本薄弱,人数有限,遇到‘国丧’,无力支持就只有解散。大班如四喜、三庆、春台等规模较大,又是固定组织,所有的演员都订有契约,领班人设有‘下处’(即宿舍)供给全体演员食宿;每人都有一定的戏份,为了照顾同业的生计,所以不能解散。但是习惯上,遇到意外事件,短期内不能演出时,大半只开半个戏份来维持演员的生活。梅老先生的四喜班,是照演出时的待遇,全体工作人员开全份,当时戏剧界交口称道,认为是一种厚谊。
“其实他并没钱,他是靠了借债来开发包银的。这样他的损失就非常之大,最严重的是两次‘国丧’衔接起来(清穆宗载淳死于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孝哲后——穆宗载淳之妻死于光绪元年二月,相距不足百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始终是维持着这种全份的待遇,从来不对他们打厘的(后台术语,打厘就是打折扣的意思),他自己没有钱,起初是向汇票庄借,后来也跟私人告贷了。
“梅老先生因为四喜班赔垫过多,实在难以维持,想请时小福老先生来替他管理。那时,时老先生自己管理着春台班,无法兼顾,没有答应。后来感觉到四喜班的经济情况日趋恶化,要是再没有援助,眼看着就要瓦解,许多同业也必定跟着失业。时老先生不肯坐视他们挨饿受冻,就借给梅老先生一笔数目相当大的银子。过了一个时期,还是不能支持。时老先生竟至卖了自己住的房子,来挽救四喜班最后的危机。”
京戏能够发展到今天的规模,由于四大徽班创业的几位领导人不断的奋斗和互助,才奠定了百年的基础,他们的功绩是不可磨灭的。今天的戏剧工作者,应该向他们致敬,向他们学习。
我祖父还有“焚券”与“赎当”两件事,晚清人士的笔记里常常提到,但记载得不够详细,还把这两位朋友的姓名缺而不载。当年我祖母是告诉过我的,事隔多年,我也有点模糊了。这两位朋友都擅长词曲,他们对我祖父在演出方面有过不少的帮助。让我分别来讲一讲。
(一)焚券。我从小听说有一位杨镜秋先生喜欢看我祖父的戏。每逢我祖父有戏,他是风雨无阻,必定到场的。后来彼此渐渐熟识,成了朝夕见面的好朋友,才知道他不但听戏在行,还会编剧本。四喜班排的《贵寿图》、《乘龙会》等新戏,就都是他的手笔。他做京官很穷,我祖父时常接济他。所以本书的初版内,我把祖母所讲“焚券”里的对象,就认为是杨镜秋了。张难先先生看到了这本书,从汉口给我来信说:
承赐大作,我尽一日之力看完甚快。惟第二十二页“焚券”一段,与我一世交——关思赓有关。当即函询,兹得复书,特转阅,以资参考。我这“不惮烦”的动机,是感于“赎当”一段的可怜人姓字已不能记忆了,因而不厌求详,以渎视听。
所附关先生答函,节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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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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