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演绎 人間:重述白蛇傳   》 第29節:雷峰錯(4)      李銳 Li Rui    蔣韻 Jiang Yun

  "法師救命!"
  我請他們起來,席地坐下。我已知道他們的來意。果然,為首那柱杖的老者率先開口說,此地出了妖孽,請我除妖禳災。
  "請問檀越,你們怎知出了妖孽,徵兆何在?"我有意這麽問。
  "法師明鑒,那蛇孩兒就是明證,那孩兒,還不會走路,卻會聞笛起舞,怪誕無比,淫邪無比,人絶不會像那樣子狂扭。天有眼,讓小人們看到了徵兆。"
  "舉凡妖孽,必禍害地方,請問檀越,可能舉出此妖的劣跡惡性?"我又問。
  "啊呀法師啊,碧桃村嚮來風平浪靜,可是今秋以來,出多少禍事?最大的禍事莫過於這大瘟大疫,百年不遇的大疫,死多少人?不是此妖作怪,又是什麽?"老者以拐杖觸地義憤填膺。
  "貧僧有一事不明,既是此妖作怪,為何她又捨血救人?"
  "這也恰是老朽們最擔憂的地方,誰知她包藏何種禍心?若當初我們知道那'奇藥'是什麽東西,誰還會去喝那妖精的妖血?如今悔之晚矣!聽人說那妖血在人身子裏會作怪,若真是那樣,可如何是好?還望法師出頭,勘明真相,早日鎮邪除妖,碧桃村赤子蒼生感激不盡。"
  我沉吟片時,回答說,
  "既如此,檀越們先回去,莫聲張,且別打草驚蛇,等貧僧勘明實情再做理論。"
  聽我這樣說,那老者若有所悟,慘然苦笑道,
  "如此看來,法師竟是和我們一樣的凡夫俗子,難不成法師也因為自己喝過這妖精的血,法師自己也被這妖精所救,所以纔不忍下手,所以纔念小善而棄大義?"
  我驚出一身冷汗,他竟然說出師父臨終前對我最後的告誡!
  眼前,流水依舊,山風依舊,陽光依舊,天地沉寂萬物無語……內心漆黑的長夜,卻被一道閃電劈做兩半……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下手了。我一生等待的時刻到了,就像師父等來了和那九尾妖狐的决戰。可是,我卻覺不出一點興奮和激動,我閉上眼睛,她就來在我眼前,一臉悲傷和無奈地問我,
  "佛傢最講慈悲,衆生皆有佛性,何謂人,何謂妖?"
  原來,殺一個妖,也如此不易。
  我忽有所悟,當年,吾師鬥那九尾妖狐,是否也有如我一樣的睏惑、隱衷和猶豫?他為何要在京師一等三年?是等待時機還是--和自己較量?我想起沉在鉢盂中九尾妖狐媚長的眼睛,鮮血淋漓的身影,它是否也有令吾師"不忍"的無奈和無辜?這也許就是師父臨終前命我喝下那鉢盂中水,囑我"鐵面無私""顧全大義"的緣由:做一個鐵面無私的除妖人不難,難的是"鐵面無情"。
  沒等我做出决斷,事情忽然起了驟變,村人自己開始"驅妖"。傢傢門前都挂上了端陽纔挂的艾葉,塗上了朱砂和雞血。有人半夜起來將牲口血潑在了許宣傢門上。流言風傳,說她的血其實是"蠱",她已將最毒的"蠱"放進了人身體中,衹要她作法,人就會迷情或中蠱而死。鄉人開始騷動,不光是一個碧桃村,流言嚮來比瘟疫傳播得還要迅疾,前山後山,東村西郭,包括壽安城,方圓幾百裏,人們被這新的恐怖所籠蓋,被這新的災殃所籠蓋。她的滅頂之災就要來了,風傳衹有除掉她,那"蠱"纔會慢慢自行發散。人們朝碧桃村涌來,就像一月前一樣,不同的是,一月前人們捧在手裏的是碗盞一類器皿,如今則是手持鐵鋤或者棍棒。鄉人們舉着火把,從四面八方奔來,火把的長竜又一次在群山間蜿蜒,這一次,是殺氣騰騰的火竜。
  鬍爹和那幾個老者又一次來到我的草棚,他們來"請"我進村"與民除害"。與其說是"請",莫若說是脅迫。我不動聲色,背上我的鉢盂懷揣我的寶器,手柱禪杖隨他們而去。憤怒的鄉民已經堵住了許傢的莊院,堵了個水泄不通。還有更多的人,朝這碧桃村蜂擁。村中央,設了一座神壇,備下了書符所用的丈二黃絹以及香燭等物,他們請我立即升壇作法,我這纔說道,他們"請"錯了人。這書符畫符請天兵神將降妖的,該是道傢的"真人"纔對。我一個僧人沒有呼喚天兵天將的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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