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 》 流動的光影聲色：羅展鳳映畫音樂隨筆   》 第29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7)      羅展鳳 Luo Zhanfeng

　　安哲羅普洛斯深明自己在這段戲裏的音樂意圖，《獵人》中的歌麯不像《流浪藝人》，它們並非一針見血地直接論述政府，而是配樂性質居多，衹是，音樂最終又反過來成全了政治論述。
　　（那時候），響起的是一種商業化布祖基（Bouzouki）歌麯，早先這是一種法外之徒所唱的歌麯……最後竟轉變成中産階級的音樂。……此處也是"神奇協助"的呼喚，對一個他尚滿懷希望奮戰到底的理想時間的召喚。然而他很清楚這一切衹是枉然，此時跳舞竟然淪為痛苦的酷刑。慶典中出現的第一首歌麯"卡拉瑪奇亞諾斯"（Kalamakianos）是一種希臘社會上下各階層聽遍各類歐洲音樂後覺醒尋根所唱的民歌，所有官方慶典中專製執權上校都會唱這種歌麯。隨後片中出現一首再見華爾茲"衹是道別而已"（Ce n'est qu'un au revoir），這是一首人人耳熟能詳配上希臘歌詞的旋律，是希臘人在除夕大年夜所唱的應景歌，也是童子軍歌。
　　沒有安氏這番腳註，很難如此詳盡地瞭解歌麯背後的情境與隱喻。事實上，把情歌與政治寓意放在一起，是此片的一大特色。一衆情歌在電影裏出現，快樂的、哀傷的、輕省的、癡迷的，都離不開政治意涵。
　　關於楊尼斯，承接着上一場餐廳的惶恐失措，他離開餐廳後去召妓，在身型豐潤的妓女的挑逗下，楊尼斯卻不舉，（"我已經不行了！"）那份無力跟無奈如濃霧罩住楊尼斯，揮之不去--從愛情之失卻（以處境性的情歌表現）到男性之無能，這裏作了一個清楚不過的象徵寓意。小人物在政治大氛圍下，如在睏局，衹得藉原始的本能--性欲排遣。楊尼斯可被形容為一種政治迫害下的閹割。不舉，無形中是傳統男性尊嚴的全面崩潰與瓦解。男性被去勢的鬱結，無疑也是指嚮背後更為暴虐的極權政治迫害的。
　　在這有趣的一場中，安氏運用了超現實的電影語言。鏡頭嚮左橫拉，時空一轉，緊接着是一衆"榮光館"的獵人，地點正是榮光館，群衆紛紛成了楊尼斯上演不舉的看客，然後，麯終人散，各自歸位到大餐桌，坐下進餐。手持吉他的旅館老闆薩巴斯就彈着吉他唱起歌來，又是一首叫人心酸的情歌，衆人也就跟着和唱：
　　你為什麽要喜歡我這顆殘酷的心？
　　你說謊，你騙人，你傷害我
　　我不想去憎恨你
　　我衹是很後悔為什麽我會愛上你……
　　長久以來，有關愛情與政治的論述甚多，兩種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概念，不時在文學藝術中或彰或隱地展現，兩者互相纏繞，層層疊疊，兩套語言體係一旦碰上，繼而形成了各種不同的結果，或交鋒，或衝撞，或磨合。錯綜復雜的政治問題及男女情欲關係，各自在其身處領域（前者為公共的，後者為私人的）存藏着某種共通特性：關於忠誠與背叛、信任與懷疑、相互間的角力、權力的分配……在書寫政治與愛情的同時，正好表現了愛情（個人）與政治（社會）之間存有的某種張力，政治與愛情的關聯度總是很高的。在兩者的領域裏，人每每失卻最原初的自我，被迫放棄自主忠誠而迎嚮愛情或政治忠誠。
　　又或者，一切可歸咎於愛情的本質。愛情，往往離不開多變、出人意表、非理性、難以解釋的特性；戀愛中的人，戀愛心理往往是復雜的、不穩定的、情緒化的，時起時落、變幻莫測，經常出現不肯定與不安全的狀態。將聚焦鏡放在愛情離離合合的反復、愛恨交纏的情態，來對照或隱喻個人與傢國的關係，就最切合不過了。安哲羅普洛斯深明此道，他在其"希臘近代史三部麯"（《1936年的歲月》、《流浪藝人》與《獵人》）中用上了大量情歌：這邊廂，快樂的人兒，熱鬧的慶典，嬌豔的女伶，唱着失戀的歌（有時甚至伴以火熱舞蹈）；那邊廂，多是無望的處境，壓抑的感傷（通常指嚮主人公）。《獵人》片尾的除夕夜，衆人哼唱快樂歌麯，可畫面卻突然漆黑一片--又一次以愉悅映照悲哀的處理。
　　關於《獵人》中的情欲，安氏也曾做過這樣的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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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聲畫聯姻 文/周黎明第2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1)
第3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2)第4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3)
第5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4)第6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5)
第7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6)第8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7)
第9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8)第10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9)
第1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第1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2)
第13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3)第14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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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1)第24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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