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评传 》 跟隨蒲鬆齡去夢遊   》 第29節：跟隨蒲鬆齡去夢遊(29)      桑邑 Sang Yi

　　強烈的思念化成了一個迤儷的夢：仍然是茫茫江水邊，棲息着一個江南的小村落。他不知怎的，就到了這裏。正是初夏的季節，村子裏緑樹四合，房屋掩映其中，裏面靜極了，一切事物歷歷在目，卻又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他隨意走走，經過幾傢門口，看見有一朝南的人傢，柴門開着，能看見院子裏有青青修竹編就的籬笆，籬笆上爬滿了白色的小花，籬笆裏花木繁茂，是一座鮮花盛開的庭院。他徑直走了進去，突然，一陣清風，一縷清甜甜的香氣吸入他的肺腑。擡頭一看，一株高大的合歡樹（又名馬纓花），正是花期，遠遠看去，簇簇緑色中罩染了片片雲霞的緋紅，又似籠着一層勻淨的溶溶胭色。走近了，滿樹粉紅的絨花由羽毛似的緑葉托着，垂在他的眼前，蓊鬱的枝葉遮出一片清陰。一種輕柔舒暢的氣韻在花樹周圍飄蕩開來。
　　"錢塘江上是我傢，郎若閑時來吃茶。黃土築墻茅蓋屋，門前一樹馬纓花。"
　　"門前一樹馬纓花"，他默念着,該是眼前的景緻了。再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又出現了一個所小小的庭院，景緻一層又一層，像走進一朵碩大花苞裏，漸漸往花心走去。這所小院子蘆葦編織的籬笆圍了一圈，潔淨又素樸。 院子裏有幾間房屋，南墻邊的一小間，窗外，掩映着芭蕉樹。他又探身嚮屋內看去，屋子裏迎門有一個精巧的衣架，上面搭着一條彩裙。屋子裏的人發覺了他，走出來，他一見，天哪，這不是苦苦思念的那個人麽。正欲與少女親熱，她的父親突然闖了進來。他大驚，醒了過來，纔知是南柯一夢。夢中合歡的清甜依然在鼻端縈繞，他珍重的把這個夢珍藏在心底，惟恐把那份美好破壞了。
　　最奇妙的是他在現實中再次印證了夢境。偶然一次他赴宴途中迷了路，誤入一個村莊，村子的景物如此熟悉，似在哪裏見過。他驚疑不定在村子裏走來走去，猛然，在一人傢門口，看到了一株鮮花盛開的合歡樹，正是夢中所見。驚喜之下，他闖了進去，院子裏的一景一物，都與夢中毫無分別。待他直闖入窗前芭蕉樹的南屋，屋子裏果然有他的心上人。
　　江村竹籬，馬纓花下，芭蕉下的小軒窗，多麽靜美、恬淡的意境，又始終有一份淡淡的憂傷揮之不去。這江南，何嘗不是我的夢中江南？
　　●綽然堂夢：圍爐夜話夏夜的情事
　　康熙二十一年，臘月十九日。
　　寒鼕的深夜，室外朔風凜冽，室內碳火正紅，爐子上還溫着一壺酒，這樣的夜最適合圍爐夜話，兩三至交齒上飛花，不虛度此良夜。
　　夜更深，綽然堂內，爐火漸熄，室內籠罩着一層濃濃的睡意。
　　"那是一個暑天，到了夜晚仍是燠熱難當，杜甫曾說'安得萬裏風，飄颻吹我裳，仲夏苦夜短，開軒納微涼。'說的就是我當時的情景。我把門窗大開，對着門躺下。"
　　這是誰在講故事？儘管我很睏了，還是強打起精神聽下去。他說他是我的朋友畢怡庵。
　　他沉浸在往事中，帶着夢幻般的神情低低地講述。
　　"你是知道的，我非常喜歡你寫的那篇《青鳳》，我常想，若是我能遇到這樣的狐女，纔不枉此生啊。"
　　"我剛剛睡下，就覺得有人搖晃我。睜眼一看，原來是個四十多歲風韻尤存的婦人。她自我介紹說是狐仙，很感激我對狐的渴盼。我一聽高興壞了，就忍不住對她說了些調笑的話，她不但不生氣，還笑着說自己年紀大了，倒是有個女兒，正青春年少，明天晚上就會來。"
　　"我那高興勁就甭提了，第二天天剛黑，我就焚香沐浴等候狐女的到來。果然，不多時，那婦人就帶着女兒來了……呵，我簡直驚呆了，這世上居然能有這麽美麗的人兒。你能想象得出來嗎？哦，比你的那些狐女還要漂亮哪。什麽？我沒吹牛。
　　她又是那麽溫柔多情，我握起她的小手與她共入羅帳……唉，那可真是一個美好的夜晚，空氣中全都是蜜的味道。"
　　"你笑什麽？笑我癡麽？第二天晚上，她自己來的。她說她有幾個姐妹，聽說她的喜事，要見見新郎官。我們就一同去了她的大姐傢，那是個二十多歲的美人兒，她的宅院富麗堂皇。我們剛到，二姐也到了，是個十八九歲的美人。二姐很愛鬧，守着我就跟妹妹開我的玩笑，取笑我的鬍子多。一會兒她的四妹妹也來了，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卻已生得明豔至極。小姑娘抱了衹貓進來，大姐見了說沒她坐的地方了，就把她抱在自己膝上。片刻又說小姑娘身體太重，壓得她受不了，說我長得胖大，索性把她放到我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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