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文革 折騰十年   》 第29節:就等於廢物      清秋子 Qing Qiuzi

  正當梨花開邊了天涯,
  河上飄着柔曼的輕紗……
  那年頭,報紙、書刊上的詞彙味同嚼蠟,這歌裏,僅僅是"梨花"、"天涯"、"柔曼"、"輕紗"幾個詞,就激起了我們無限聯想。
  我們將來的"喀秋莎",當然是純潔、美貌、溫柔。可是,她是誰?她在哪裏?她何時才能屬於我?
  就在這種甜蜜而又苦澀的期待中,浪漫的"春驚"終於結束了。最後一天,是在半山上一塊很偏僻的地塊上種玉米。下午五點多鐘,徹底完活兒。老龐長出一口氣,把鎬頭一扛,吼了一聲:"收工!回傢!吃大皒子飯(碎玉米飯)嘍!"
  小迷糊接了一句:"吃完飯,什麽的搞?"
  嘻嘻哈哈中,人群三三兩兩往回走。斜陽照在蔥緑的山凹裏,落葉鬆林優美如幻境。有金花鼠在樹幹上躥來躥去。這東西大概是鬆鼠的一種,脊背上有五條黑色條紋
  春風拂面,人生的這一刻很愜意。
  在當時的農村,除了春節能放五天假,其餘時間,衹要人睜着眼睛、腦袋頂上有日頭,那就要幹活兒,一分鐘也停不了。本來,老農的生活完全不必這樣緊張,一年的閑日子應該有三分之一。可是自從"公社化"以後,集體勞動,按出勤率算收入,多勞多得。那時候,農民不大聰明,以為工分越多,錢就越多,結果都拼命延長工時,沒活兒也得找出活兒來幹。工分總額一多,就不值錢,大夥就又拼命延長工時,多掙工分。惡性循環,把自己搞得跟老牛似的。
  春耕最後一天,早收工一個小時,人人都覺得占了大便宜,樂從心頭起。
  老龔說:"聽說山後有咱們校一個集體戶,咱們今天去看看?"
  "好嘞--"大夥兒一陣歡呼,返過身,就去翻山。
  從小路翻過山頂,一群城裏打扮的青澀少年扛着鎬頭、挎着種子簍,魚貫而下,穿過碧緑的落葉鬆林,直奔山凹裏的小村而去。
  這樣的少年,衹有在那個年代有;這樣的景象,也衹有那個時候有。我們前途莫測,卻傻顛顛地樂,在春日的黃昏裏,勞累了一天,還有心思翻山去串門。
  小村裏的集體戶,果然是我們校初二的一幫同學。
  這村子,是真正的山村,連個平道都沒有,跟東甸子那樣的大屯不能比。集體戶也很寒酸,模樣就是一簡陋人傢。大部分人都勞動去了,不在傢。在傢的兩三個人,神情很落寞,無精打采混日子的樣子。我們跟他們聊了聊工分值多少錢,勞動纍不纍,最近回長春了沒有,雙方一時都覺得挺親。坐在他們凋敝的小院子裏,聞聞空氣裏彌漫的柴煙味兒,還真是有陶淵明的感覺。
  待了一會兒,我們就要走。主人盛情輓留,老龔就說:"算了,我們還是回去,傢裏都做了飯。再說這十幾口子,餓狼似的,哪能讓你們招待?"
  一聲呼哨,我們便告別了山溝裏的校友,往回返。此時,夕陽已經銜山,金光萬道。翻上山頂時,我們不由得停下腳,衹見下面東甸子的原野郁郁葱葱,公路如細綫,村莊如棋盤,千樹梨花,正漫揚輕紗。江山是如此多嬌,生活是這麽的好,叫人怎能不想起"喀秋莎"?
  老龔帶頭,我們又唱起了蘇聯歌:"歌聲輕輕地蕩漾在黃昏的水面上……"那種深情與惆悵,正與眼前景色相合。有關、梁兩大美人在,我們的歌,就越發婉轉,多出了不少的內容。暮色中,倆美人明眸皓齒,極目遠方,恰似兩尊穿軍裝的"維納斯"……
  多年以後,我每每回憶起這一幕,都忍不住要想:幸福跟錢有關嗎?幸福跟成功有關嗎?或者,幸福跟發達有關嗎?不,都不是。幸福,衹與青春有關。
  這是一個人有了閱歷,才能領會的。
  我們萬沒有想到,春耕結束,劉隊長和集體戶的"蜜月期"也就結束了。他的位置,早就鞏固,用不着一幫小毛孩兒來幫助搖旗吶喊了。那麽,我們的價值,就在於在其他方面還有沒有用了。
  這一點,我們應該很慚愧。我們確實沒用。農村裏用不着多少書本知識,要的是力氣和幹活兒技巧,外加一點兒狡詐。這幾樣,我們都沒有,不就等於廢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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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序幕第2節:那場大折騰第3節:戀愛意識在萌動第4節:被上帝選中了
第5節:水靈靈的小丫頭第6節:高舉偉大旗幟第7節:農村第一夜第8節:生活其樂無窮
第9節:清理階級隊伍第10節:不是鬧着玩兒的第11節:天上掉餡兒餅第12節:為生活所迫
第13節:連火都不敢生第14節:給自己壯膽兒第15節:山神爺保佑第16節:文明的衝突
第17節:全場笑倒一片第18節:與時俱進派第19節:不要太骯髒第20節:革命化的春節
第21節:英雄救美第22節:禍從口出第23節:早晚惡有惡報第24節:好男不和女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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