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父亲的资助,张爱玲还是没有完成学业,张子静说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圣约翰大学太烂,张爱玲不肯浪费时间;第二点是学费有了着落,生活费也成问题,以张爱玲之敏感,是不愿意给窘境中的姑姑增加负担的。我以为,可能还有第三点,港战带来的幻灭感,使得她对文凭没有先前那么热衷,按部就班地上学、找工作实在太慢,哪有一个地老天荒放在那里任你慢慢铺陈:“快,快,迟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想做什么,立刻去做,也许都来不及了。
个人即使等得及,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如果我最常用的字眼是苍凉,那是因为思想背景里有这种惘惘的威胁。
急迫的语气,焦灼的心态,有乱世的影响,更源于内心深处对于现世的珍惜。
张爱玲小时候,过春节,除夕晚上跟保姆说好第二天早点喊她,但因她那一晚睡得太晚,保姆舍不得太早唤醒她,她一睁眼,见天光大亮,一切繁华都已错过,她失落到大哭,赶不上啊,穿上新鞋都赶不上了啊,荒凉从这小小的人儿的骨子里透出来,那种深刻的身世之感是与生俱来,还是早早地看了那么多小说、看过如许多的人生使然?
日本茶道里有个理念,叫作“一期一会”,茶道上的花,只用一次,犹如人,只有这一生,所以要拿来好好做成一篇文章。一开始,她想走好学上进之路,做一个风光体面的主流人士,就像咱们现在的金领,“白骨精”、三高人士,当战争使她发现这个梦想战线过长而收益尚不确定,她及时地改变投资方向,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文学事业中去。
我有个朋友曾笑言,我只要做选择,就沿着错误的方向。我估计大多数人都会有共鸣,人们对自己占到的便宜通常视而不见,对犯的错吃的亏则耿耿于怀,张爱玲是否也会这样自嘲呢?不过,她在人生重大关口上,总能凭着直觉,迅速找到那条正确的道路,从父亲那里逃出来是这样,放弃学业选择写作也是这样,张爱玲坚定地走上自由撰稿人之路没多久,就获得了巨大成功,她的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在《紫罗兰》杂志上发表,老作家周瘦鹃还特意为她写了一段文字,称赞其行文有毛姆的风格。
据张子静说,他把这本杂志拿回家,告诉父亲,姊姊发表了一篇小说,他只“唔——”了一声,接过书去。张志沂后来对这部小说只字不提,但张子静猜,他一定仔细看过的,是啊,那流利的文笔,从容的叙事,亦得益于当年他曾与她“共话文学”,他的观点给她启发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平等地、真诚地聆听并欣赏过她的见解,这种姿态给了她自信,在煌煌巨著面前也能神情自若,相信自己的感觉。日后,胡兰成接演了聆听者角色,可惜,他做捧哏技巧有余,却没有张志沂那份真诚,也没有他的底蕴。
小说处女作让张爱玲一炮走红,她深谙趁热打铁之道,新作有如泉涌,捎带着,又把五六年前,刚从张志沂那儿逃出来时,用英文写的那篇羁押与逃亡经历翻译成中文,扩充后在报纸上重新发表。当年张志沂在《大美晚报》上看到那篇文章时,大发雷霆,事到如今,不知又作何感想。
不过,既是扩充,必然增加了一些内容,像这句明显是后来加上的: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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