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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故乡在纸上:一个村庄的历史和命运 》
第29节:生命的歌哭(3)
潦寒 Lao Han
军华某种意义上成了一个犯人,一个只做义务工的劳改犯。在这种环境中,军华竟然没有反抗,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忍受着本来就不应该强加在他头上的不公平。最后在别人的帮助下,军华逃了回来,从郑州到漯河因付不起车费还被车主打了一顿。从漯河到我们村四十多里路,军华步行走着回了家。一个人,挨了一天一夜的饿,深一脚浅一脚直到深夜两点才到家,然而,等待他的不是亲人的呵护,而是对懦弱和无能的一顿指责与咒骂。就是那一天,他一个人在凌晨四点跑到荒野之外他爷爷的坟上,把心中的千般酸楚万般无奈和一个长眠于另一个世界的人倾诉,长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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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想象得出来,那时的村庄是寂静的,所有的生灵静悄悄地谛听一个诚实的无奈者那悲咽的哭声。那是对人的生命,对这个喧嚣的社会以及这个伪善了多少年的传统文化一种嘶哑的反抗。这种哭对于一个生命来说,他将代表着一切。对于整个社会,它所能代表的只能是一个人或者是一个悲剧的缩影。
传说的版本多种多样,但人们都认为军华是从那一夜起,从他爷爷坟前哭过的那天早上疯了。有人说军华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不洁净的东西。我们村这种事很多,有一个女孩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到地里去用雨布搭坯子,回来后也疯了。这类事的说法都是一样,遇到了神呀鬼呀的,又有几个人耐心地去听人解释,这是由于人内心恐惧到极限后,产生的神经紊乱呢!
很偶然的一次我见到军华,他又一次止不住内心的愤怒,趁母亲不备从后面给她一棍子。他母亲几乎被打晕,忙大哭小叫地哭着跑出来,这时几个年轻人上去将拿棍的军华擒住,按在地上。军华父亲这时到大街上喊医生。医生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给猪打针一样粗的针管,要给军华注射镇静剂。军华看到镇静针,那嘶叫的声音,听起来揪心。
我目睹了这个过程,并且如烙伤一样刻在了大脑里。我从心里清楚军华根本没有疯,他想发泄,想把对家人,对社会,对自己的愤怒发泄出来,然而,又由于他那木讷懦弱的性格,他不会杀人放火或者抢劫银行之类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能发泄或不想发泄,在实在难以忍耐时,他将这种情绪转化成了仇恨,转化成对他母亲--直接是他辍学的"罪魁祸首"的仇恨,并且这种仇恨会在日积月累中成连锁反应,最终变得歇斯底里,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疯了。
一次,在四周无人时,我鼓起勇气告诉军华说,人这一辈子,条条大路通罗马,不是只有上学才能摆脱生存困境的。香港大富豪李嘉诚开始也就是卖报出身。你需要得到这个可怜环境的认可,需要从这里走出去。同时,你还需要娶妻生子,最终深入到这一片人群当中。人这一辈子,什么都可能选择,就是不能选择父母,无论他们对你做出的抉择是多么的荒唐与不可思议,你只能忍受,也只能靠自己。人,好多时候,怨恨或者仇视只能是自己害自己。不要装疯了,有一天你会为自己以这样的发泄方式付出代价的。
事后,我为我的这句话后悔一辈子,永远不能原谅。那时,我太自作聪明了,我知道军华是装疯的,并且在我说后为了求证,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足足有十分钟。他的眼神中除了惊恐、悲怆,还有无限的愧疚,直到看得他低下了头。
我把他仅有的一点尊严给撕碎了。一点未留地敞在这个可怜的光天化日之下,这是我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军华低下了头后又突然抬起头,用一种凶狠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之后突然发出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怪叫,转身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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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华疯了,人们都这样说。一个本来神经很正常的人就这样,在人们的眼中,成了一个疯子,一个不可救药的疯子,一个可怜的疯子,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
过春节时,我从省城带着儿子回家过年,在大街上看到他穿着一个破袄,和几个老头坐在一起,平静地坐在一起,那脸上的神情,平静得有些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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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春风文艺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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