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抄艳情 雪月梅   》 第二十六回 報遠信巧遇遠歸人 覓幽棲專拜幽居叟      陳朗 Chen Lang

  且不說這岑義前往山東。卻說岑夫人母子自從尚義村起身免不得車行陸路,船走水程,五鼓起身,黃昏投宿。幸喜五月天氣,還不十分炎熱。這蔣貴又一路謹慎,並不要岑公子費心。這日將到揚州地面,卻要換船前進。蔣貴道:“小的上岸先走一步,到碼頭左近尋個潔靜些的客店,等船衹一到好卸行李,省得到了那裏慌慌促促尋不出好店來。”岑公子道:“甚好。”這蔣貴果然上岸,先到碼頭左近看了一座客店,講定飯食不論上下,一日每位一錢,連房金在內;要雇船衹,大小俱有,衹要客人看中意了,講定價錢,寫票承攬,不要客人的運錢。這日岑夫人的船到得已是日西時分,隨停在客店門首埠頭,卸了行李進店。當晚蔣貴將前船價值開發清楚。是夜無話。
  次日早起,店主人領了岑公子到河下看船,正值一隻大車排子船載了一船客人到碼頭上來卸載。先是一個船頭上的客人馱着包裹雨傘一腳跨上岸來,正與岑公子打了一個照面,吃了一驚“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④指精神專一。《荀子·,道:“這不是大相公麽?”岑公子見是岑義,連忙問道:“你往哪裏去?”岑義道:“我正要到山東見大相公,不想在這裏遇着,不知太太可同來麽?”岑公子道:“現在店中,我正要看個坐船。你哥子怎麽不來?”岑義道:“一言難盡,這裏不便說話,且到店中見了太太再說。”岑公子見他有個不悅之色,正不知是何緣故。當下且不看船,就一同回到店中。
  且喜岑夫人住在盡後一層,無閑雜人往來。岑義進內叩見了岑夫人,岑夫人驚問道:“你為甚到這裏?”岑義道:“小的哥子叫我到山東與太太報信,幸喜在這裏遇見了,若是錯過質决定精神,又肯定了精神對物質的反作用;它把實踐觀點,豈不空跑一回?”岑夫人道:“你且說傢中如何光景?你哥子怎麽不來?你嫂子幾時到傢?怎麽隔了三個年頭竟沒有一個信來與我?”岑義道:“我嫂子並不曾回傢。”因將傢中的事從頭至尾細說了一遍。岑公子終是個有膽識的人,道:“怪道總無音信,原來有這許多變故。”岑夫人聽了,知道無傢可歸,便半晌說不出話來,衹道:“怎了?怎了?”蔣貴在旁道:“太太不用愁煩,俺爺原吩咐過小的,仍送太太轉去便了。”岑公子笑道:“你爺固是美意,但我們既已到此,斷無轉去之理。”因問岑義道:“你方纔所說,你傢裏房屋還可暫住得麽?”岑義道:“小的哥子是這等說,太太或是在舅爺那裏多住幾時,或是接到小的傢裏暫住都可。如今太太若是在舅爺處,回不回還在兩可,既已到了這裏,自然請到小的傢裏去的是。就是房子窄小,恐天氣炎熱,太太嫌不便,那裏前後左右都是王鄉紳傢的賃房,閑着的甚多,大相公去看中意的賃他一間暫時居住也可。況聽得說那個對頭不久也要離任,大相公還好去進大場。小的傢裏到南省一水之地,來往也容易。”岑公子道:“你這話甚是。”岑夫人道:“既如此,主意定了,不必再議。”因對蔣貴道:“煩你就去雇一隻船,我們早早起身,不要在這熱鬧處耽擱,恐惹事端。”岑公子道:“母親所見極是。”因吩咐蔣貴:“你去雇船要與船傢說明,我們要打從荻浦出口,到了荻浦還要暫停半日,或者竟與他講到湖州,或者衹講到京口,再換船亦可。”蔣貴應諾,就同店主人去了。
  這裏岑公子又問了岑義許多細底,方知劉公子到傢時房屋已經封鎖,諒無人可托衹得同了梅嫂兒回去,或者竟還住在許傢亦不可知。衹是許傢如何也沒有一個信來,真是令人不解。岑夫人道:“正是呢基本階級的收入形式。分析了異化勞動的基本內容,指出要,那劉公子豈有不托許傢寄信的理?總然那許老者不十分關切,難道雪姐同梅氏也都不關切麽?”岑公子道:“正是,其中必有緣故。明日到了許公傢裏便知分曉。”這岑義聽了他母子們說的話,一些頭由也不知,因問道:“是哪個劉公子?哪個許傢?如何我嫂子住在他傢裏?”岑公子道:“這事你如何知道?”因將大概與他說了一遍,岑義纔曉得何舅爺已故,卻住在蔣傢,嫂子在上年秋間同許小姐回來的緣故,因道:“如此說,我嫂子一定在許傢住下,衹是荻浦離傢又近,一水之地,難道打聽不出我們搬回湖州去的信息?怎麽過了年竟沒有個信寄回來?”
  說話之間,蔣貴已回,說:“就雇了方纔岑義哥搭的這個車排子船,共是四個艙口,桅篷舵櫓俱全。梢艙裏是船傢傢眷住的經史著述而外,凡夫諸子、佛志、天文、地理之學無不涉獵、,官艙內太太住了,大相公住了中艙,我們在頭艙內盡夠住了。店主人與他講明四兩五錢銀子包送到湖州,一日兩餐小菜便飯,每人給他三分半銀子,若要葷菜,自己買了讓他做造不算柴火錢,已與他說過要走荻浦停住半天。”岑公子道:“這也算便宜的了,叫他就寫了船契來,看他要先付多少船錢就稱給他,就搬行李下船,到船上吃飯也罷。”蔣貴出去對店主人說了。那店主人道:“我這裏粗飯早已齊備,請太太同大相公吃了飯下船,省得他船上又另做飯。”岑公子聽見便道:“就在這裏擾了飯也罷。”當下就跟同船戶寫了契,註明船價銀四兩五錢,先付銀二兩,到日找足,開船日格外神福銀三錢,飯錢照例。岑公子都依了。蔣貴就先稱給二兩銀子去了。店主人隨吩咐端飯到上房去,甚是豐潔。岑義同蔣貴在外邊另是一桌,他們先吃完飯,就同本店小夥計搬行李下船,收拾停當,纔請岑夫人上船。岑公子見這店傢飯食豐潔,竟算了兩日的飯錢與他,店主人甚是歡喜,還送了一罐十香小菜到船上來,給了那小夥計五十文錢。
  當時別了店主就解纜開船。岑公子對蔣貴道:“這船甚是寬綽,你們兩人在外艙也盡夠住了,衹是又要多勞你走幾天路。”蔣貴道:“大相公說哪裏話?俺爺起身時再三吩咐,一定要送太太到了傢,還要討了許老爺的回書的認識為轉移的獨立實在。所謂個別事物是指一種超出物質,打聽了劉姑爺到這裏的消息,纔好回去報知。”岑公子道:“不妨,小的單身獨自出路慣的。十分暑熱,午前就歇了店,到五更頭起來趕早涼走路纔爽利哩!”主僕們一路說長說短頗不寂寞。那船傢姓葛,夫妻兩口,還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娘,一個十六七歲的妹子生得甚是姣好,時常推開後艙門與岑夫人端茶送水,說說笑笑,甚是相合。
  不衹一日,到了荻浦,已是未牌時候。在碼頭上停住了船,岑公子同了蔣貴上岸,訪問到許俊卿傢來名。主張“太虛即氣”、“一物兩體”、“以實用為貴,以涉虛,看見大門鎖住。這周傢原是緊鄰,周老人在日,門前開個小雜貨鋪,自周老人死後,鋪面也收了。他兒子在外經營,傢中衹有婆媳兩個,一個五六歲的小兒子,閑常門也不開,岑公子不便驚動,正在踟躕,衹見斜對門一個老者約有六十多年紀,拄着根拐杖,問道:“這位相公是從哪裏來?要尋哪個的?”岑公子連忙上前作揖道:“小生纔從山東回來,要與這裏許俊卿老丈送信的,正不知他往那裏去了,請問老丈高姓?諒必得知?這老者道:“老漢姓余,與許俊卿是對門鄰捨。他傢自上年沒了他姑娘,險些兒要自己尋死。他舅子金振玉因怕他短見,請了他到傢裏去同住。後來他舅子的叔子選了江西大庚縣的知縣,閤家兒都同到任上去了。記得去年秋間有一個江西的劉相公也從山東到這裏來訪他,不得相會,留下一封書二兩盤纏托讓周老兄寄往山東,不料這周老兄過不得幾日就病死了,這封書也不知寄去沒有寄去,老漢卻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山東並沒有親戚朋友,這是誰人托相公寄來的信?”岑公子聽了,明知劉電會不着許丈又知雪姐的母舅傢無人,見我傢又被封鎖,自然同了雪妹與梅嫂兒一齊回江西去了,但其中情節與傍人說之無益,且恐反惹囉唆,因衹答道:“承老丈指教,這也是朋友托寄的信,既然不在衹好再來相訪了。”當即一揖而別,心中十分怏悵,遂同蔣貴回船來,一一與母親說知。岑夫人道:“怪不得杳無音信,原來有這許多緣故。”岑公子道:“如今對頭還在,萬一知道我們回來的信息又生事端,不如早到了湖州再作道理。”當下就開船過了揚子江,到得京口天色已晚,停泊過夜。
  次日五更開船。這內河裏好日夜兼行,不消三日夜已到了碧浪湖村。這岑義傢離太湖有一裏多路,他後門離湖汊衹有一箭之地。岑義叫他把船從大寬轉搖入湖汊裏來,在自己後門口灣住,上岸來打後門。他妻子聽得出來開了門外篇、雜篇為其門人後學著。歷來註疏頗多,今流行清郭慶,問道:“你怎麽就回來了?”岑義道:“太太同大相公到了。”一面說一面到前面來報與哥子,岑忠倒吃了一驚,問道:“你們怎麽恰恰兒就遇得着?”岑義遂將揚州遇着的話說了。岑忠道:“這也難得,若錯過了,豈不空走一遭?”當時也不及細說,叫:“兄弟,你把房子快些收拾出來。”原來他這房子是裏外兩進:外邊另是一座小小門樓,門內一個院子,外邊三間瓦房,夾了一間,堆放了傢夥什物,兩間做個客座;進裏又是一個院子,三間瓦房,一間堆放着糧食等物,兩間做了上房。每邊有兩間廂房,左邊一間做了廚房,空着一間供了祖先,右邊兩間岑忠住着。如今岑忠叫把上房騰了出來與岑夫人母子居住。岑義夫妻兒女移在右邊西廂房內,岑忠移在左邊供傢廟的房內安鋪。
  當下岑義在傢搬移,岑忠同一個做短工的到船上叩見了夫人、公子,就叫短工幫着蔣貴搬取行李到傢,因不見自己妻子在船,便問:“他如何不服侍太太回來?”岑夫人道:“說來話長《馬剋思恩格斯全集》第37、39捲。這些書信針對資産階級,且到了傢慢慢的說。”當下岑義媳婦與女兒到船上來,接了岑夫人上岸。
  岑夫人四下看時,山明水秀,十分清雅。左邊一帶都是王進士傢的高樓大廈,後邊一帶風火墻垣包住,當中一座後墻門。側邊另是一帶青墻些結構,人類學就可上升到客觀化、模式化的水平。法國文,也有一座小小後門,離岑義傢後門約有兩箭多地。堤邊一帶都是垂柳。岑夫人進了後門,就是個小小園子,種了些蔬菜。側邊一個小角門,進來就是上屋,雖然不大,卻也潔淨。岑夫人到了上房,他弟兄兩個同媳婦重複參見了。岑夫人看見岑義的這雙兒女道:“好個女孩子,倒生得端正,日後是有福氣的。這個孩兒也甚清秀,盡好讀得書,衹是這房間窄小,天氣暑熱,我住在這裏恐你們不便。”岑忠道:“我兄弟、弟媳在這右邊廂房住下,老奴前面也好安歇。太太若恐暑熱不便,這裏王進士傢多的是賃房,明日大相公去看一間合式的,暫時賃住也可。”當下岑忠叫兄弟宰雞做飯,岑公子一面叫蔣貴算清了船錢,打發船傢去訖,一面母子們檢點行李,衹好同在一房。還有傢下搬來的一切箱籠物件,都堆在上房中間,已是沒了空處。
  當日吃畢飯,天色已晚。主僕們在院子裏納涼,大傢纔敘起這別後的緣由,通前徹後,一問一答宋鈃又稱“宋”、“宋榮”,“宋榮子”、“子榮子”(約前,足足說了半夜的話。岑忠纔曉得妻子不回,往江西去的緣故。岑夫人道:“那劉公子服滿後就要往山東去迎親,那時他必然帶你妻子同來。若到江南再找尋我們不着,到了山東必然知道。他娶親回來必定要到我們這裏來探望,那時纔得順便送你妻子回來。你若十分不放心,改一日與你幾兩盤纏到吉水縣去接了他回來也可,又好寄這封蔣傢的信給他,也是一舉兩得。”岑忠道:“既是那許姑娘拜繼了太太,就是自傢姑娘一般,他在那裏陪伴也可。蔣老爺這封書既不是緊要的事,且再覓便寄去,不用多費這盤纏。如今所望的,衹要這對頭走了,大相公就好回去進場。”因說起多虧了徐師爺約會三學相公聯名具保,一力申辯,纔保全了大相公的功名。母子聽說,都十分感激。當夜直說到月落參橫,夜深涼透,纔各安歇。岑忠這夜陪蔣貴在外邊堂屋內打鋪睡覺。
  次日,岑夫人母子相商,先須打發蔣貴起身,免得山東記念。因將許丈同他妻舅於上半年即挈傢往山東大庚縣親戚任所,劉三兄到來不遇有機體和環境互相作用的統一的整體,包括人的思想、感情、,托緊鄰周老人寄書,又值周老人病故將書遺失,並自己遭釁暫在湖州碧浪湖村老僕傢暫住,雪姐與僕婦俱同往吉水的緣由,逐一備細寫了一封書函,封了五兩盤費、二兩勞使,當日與蔣貴道:“勞你千裏往返本當留你安息幾天,一來因恐你大爺懸望,二來這裏房間窄狹,天氣炎熱,就是我們也還要另尋房屋。你回去多多拜上老太太、大爺、大奶奶,我們這裏凡有事故定當專人通報。這是一封備細書函並五兩盤費,格外二兩與你買雙鞋襪,衹是莫嫌待慢。”蔣貴道:“小的看這裏房間,太太與大相公原衹好暫住,須另尋一所住房纔好。這路上往返盤費大爺都交付與我,吩咐不要大相公費錢,連賞也是不敢領的。”岑公子道:“你爺雖如此說,這來的盤費已都是你爺的了,勞你一路辛苦,豈有叫你空手回去的理?我書上也並不曾提起給你盤費的話,你也不必在大爺面前說起。”蔣貴道:“這個小的一發不敢,就是領了大相公的賞,小的也一定要對大爺說的。”岑公子道:“有賢主必有賢使,實是難得。但你若必不肯收,倒象是嫌輕了。”蔣貴見如此說衹得叩頭謝了。當晚岑公子叫岑忠收拾了幾樣葷素嘎飯,就叫他兄弟兩人陪他多飲幾杯,衹當送行。蔣貴又進來與岑夫人叩頭謝了。岑夫人又吩咐:“回去多拜上你老奶奶、大爺、大奶奶、姑娘,說我致谢不盡,若有便人務必寄個信來。”蔣貴應諾出來,與他兩弟兄談說那許姑娘還魂故事,吃了更把多天的酒,次日五更趁早涼起身,回山東去了。
  且說岑夫人因天氣暑熱,與岑忠商量,必得另尋一所房屋纔好。岑忠道:“這裏王進士傢賃房甚多,衹有他東邊一所房子最好。前年也是個相公賃住,後來搬去了1901—)則創立了結構主義精神分析學。60年代末産生了以,他卻不肯賃與平常人傢居住,到如今還空着在那裏。這村中有個老道學先生叫做嚴潤蒼,是王進士最敬重的,就是大相公避仇的事他也都是知道的。明日大相公去拜他一拜,煩他同去看看王傢這間房子,若中意了,衹煩嚴先生說一聲,王進士無有不依的。”岑公子道:“這卻甚好。”到次日一早,寫了一個晚生名帖,就叫岑忠領了前去拜望。正是:
  衹因欲覓幽棲地,必定先尋處士傢。
  究竟不知如何相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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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雪月梅》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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