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俭只能省钱,不能生财,长此以往,坐山吃空,仅有的积蓄也会用光。苏轼到黄州的第二年,过去一直随他做“书记”官(秘书)的马梦得,从杞县赶到黄州,通过各种关系,把城东一块闲置的训练军队的营地要了过来,作为苏轼的躬耕之资。苏轼从此像陶渊明一样,过起自耕自种、自食其力的生涯,并想把自己的名号,定为“鏖糟陂里陶靖节”(陶渊明)。他在给好友王巩的信中说:
近于侧左得荒地数十亩,买牛一具,躬耕其中。今岁旱,米贵甚。近日方得雨,日夜垦辟,欲种麦,虽劳苦却亦有味。邻曲相逢欣欣,欲自号鏖糟陂里陶靖节,如何?
——《与王定国书》
“鏖糟”是湖州人的口语,意思是日子糟透了、过得窝心;“陂里”则是乡巴老的意思,苏轼后来曾用这四个字,笑骂在朝廷处处死守陈规、不知变通的程颐,说他是“鏖糟陂里叔孙通”,结果弄得对方极为恼火。其实这个名号并没多少恶意,苏轼给自己取“鏖糟陂里陶靖节”这个长长的名号时,就充满自嘲之意。无奈程颐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他和弟子们只以为“鏖糟陂里”是骂人的话,再加上为刘邦制定礼仪的叔孙通名声不太好,从此二人结下深深的梁子。以苏轼为首的“蜀学”和以程颐为首的“洛学”之争,自此开始,以后演变成“蜀党”与“洛党”,可见玩笑不能随便开,更不能不看对象,这些将在《交游篇》里专论。
“鏖糟陂里陶靖节”之号太长、太拗口,又不合黄州语境,苏轼的这个名号没有叫开。由于他所耕种的那块地在城东,又是山地,俗称东坡,于是苏轼便以“东坡”为号,从此人称“东坡居士”。
然而有关“东坡”两个字的文化内涵,在此需要稍费笔墨。
苏轼率领全家开始躬耕后,曾写下著名的组诗《东坡八首》,一如陶渊明弃官躬耕之后写下的《归园田居》。南宋宰相兼诗人周必大,曾在所著《杂志》中这样解道:
白乐天为忠州刺史,有《东坡》、《种花》二诗。苏文忠公不轻许可,独敬白乐天,屡形诗篇。谪居黄州,始号“东坡”,其原盖起于乐天忠州之作也。
——《苏文忠公诗合注》载宋人施元之注引
“文忠”是南宋的孝宗皇帝对苏轼追封的谥号,这个封号既有文采过人之誉,又彰显其“挺挺大节”,只有苏轼的恩师欧阳修等少数人才能荣膺。周必大的话不无道理,苏轼确实对白居易赞赏有加,而白居易在忠州时写的那两首诗,也与此时的苏轼情境类似。周必大所说的《东坡》,实为《步东坡》,白居易在诗中说:
朝上东坡步,夕上东坡步。
东坡何所爱,爱此新成树。
需要说明的是,白居易在忠州东坡,所种的是树,所爱的也是树。而苏轼在黄州东坡,以种大麦、小麦、水稻等粮食为主,只是偶尔夹杂一点果树、茶树。
《种花》全称为《东坡种花》,白居易写道:
持钱买花树,城东坡上栽。
白居易身为太守,追求的是观赏价值,这与苏轼在东坡上大种农作物以养家活口,大不相同。后世喜欢苏轼、研读东坡的人大都延用周氏之说,却没深入考证另一个事实,那就是白居易的东坡仅为地名,而苏轼决意要做“东坡人”、“东坡叟”,他的《东坡》绝句说:
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
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
显而易见,白居易在东坡种树种花,展现的是“市人”情趣,苏轼除了籍东坡以生存外,着意追求“野人”的乐趣。在诗歌上,苏轼于前代贤人推崇颇多,对陶渊明、李白、杜甫的赞誉都远过白居易,而在文章上,他更将庄子、司马迁和唐代的陆贽奉作楷模,可谓转益多师,方成大家,并非惟白是尊。值得我们注意的是苏氏前缘:唐代的苏颋极有文名,做过中书舍人、礼部尚书,被封许国公。他在当益州刺史时,曾发现李白“天才英特,少益以学,可比(司马)相如”,唐玄宗称他为苏味道(苏轼先人)的继承者,并与宰相、燕国公张说共称“燕许大手笔 ”。苏颋在一首题为《新昌小园》的诗里,早就这样写道:
闲花傍户落,喧鸟逼檐驯。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Previous Chapter Next Chap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