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王蒙散文隨筆集:忘卻的魅力   》 第29節:俄羅斯永在      王蒙 Wang Meng

  謝謝你,波羅的海的夕陽,我相信你是特意衝破烏雲,一顯靈驗,一展風采,嚮我們說一聲"你好"的。波羅的海的夕陽是太陽、海、芬蘭灣和城市的精魂,是兩個彼得和一個列寧的精魂,是俄羅斯、蘇聯和俄羅斯的精魂,是衛國戰爭中進行了艱苦卓絶的戰鬥、英勇犧牲了的百萬列寧格勒人的精魂!法西斯硬是拿不下這個光明的城市,歷史早已證明了。
  八、俄羅斯永在
  這次去俄羅斯是應俄羅斯總統駐西伯利亞聯邦區全權代表、俄中友好、和平與發展委員會俄方主席德列切夫斯斯基先生的邀請進行友好訪問而進行的。而首先倡議這一安排的是俄羅斯科學院遠東研究所,他們要利用此行我在莫斯科之際舉行授予我榮譽博士學位的儀式。
  儀式上,依例所長季塔連柯院士有兩個提問:一個是"您是否準備繼續致力於我們的人民之間的和平與友好",一個是"……致力於科學的發展繁榮"。我都回答了"是的",然後將博士證書交到我手裏。
  這讓我想起了基督教的婚姻儀式與法庭上作證前的宣誓;還有來自蘇聯,而與中國的規矩一樣的少先隊的誓言:"時刻準備着"。人們是需要許諾的,中國古人稱之為"然諾",李白的"古風"裏盛贊魯仲連的一諾千金的精神。我也應當記住這兩項肯定的答復。
  儀式後是我的講演與學者們的發言。其中索羅金先生主要講了我的《季節》係列,華剋生講了《活動變人形》,而托洛普采夫講了我對中國當代文學的影響。他們甚至談到了近兩年堪稱暢銷的《我的人生哲學》與《青狐》。他們還是真的瞭解情況啊。我想起一九八九年春陪當時的外交部長錢其琛同志宴請其時的蘇聯外長謝瓦爾德納澤時的一件事,"謝"外長提到了我的《活動變人形》在莫斯科"虹"出版社出版的事,此書的俄文版一次印了十萬册,一搶而光,而人民文學出版社的中文版平裝第一次印刷二萬九千册,加精裝不過三萬餘册。我嚮客人介紹了這一情況,並且說我正在考慮今後是不是主要應為俄羅斯讀者寫作。於是引起了大笑。
  前些時候讀報看到,"謝"先生由於格魯吉亞的"天鵝絨革命"已經被迫提前退休。也是命吧。我想起了契訶夫的《萬尼亞舅舅》最後的臺詞,由青年藝術劇院的演員路曦扮演的索尼婭,撫摸着由金山扮演的,狂暴之後陷於極度頽喪的萬尼亞舅舅的頭,她說:"我們會有休息的,我們會有休息的,休息啊……"
  話劇由蘇聯專傢列斯裏導演。
  然後是午宴。在主人們輪流進行的熱情洋溢幾乎是溢美有加的祝酒詞後面,我緻了答詞。我說:"蘇聯,俄羅斯,莫斯科是我青年時代的夢。現在,蘇聯沒有了,我的夢想已經比青年時期發展成熟了很多。但是,俄羅斯還在,莫斯科還在,中俄人民的友誼還在,而且一切會更加繁榮和美麗。"
  我相信我的話打動了俄羅斯朋友,這從他們的目光的突然閃亮中完全可以看出來。中國的熟語叫做為之動容,我知道什麽叫為之動容了。感傷
  少年時候,我似乎頗有幾分感傷。
  上小學當兒,喜歡養蠶。那時北京的桑樹也多,上樹或者連樹也不用上,就立在樹下,可以夠下很好的桑葉來,把桑葉洗淨,擦幹,喂蠶。眼看着蠶從螞蟻狀的小蟲變白,一次蛻變又一次蛻變,吃桑葉吃得這麽香,這麽快,這麽多,真令人高興。衹是覺得它們生活得太緊張,爭分奪秒,未有稍懈。
  最後蠶變得肥壯透明,遍體有緑,於是它吐絲了。揚頭擺頭吐絲怕也是很纍的吧。
  它變成了蛹,覺得令人難過,覺得它是把生命收縮起來了。變成蛾子,更令人痛惜。我有多少次想喂蛾子吃點東西啊,饅頭也行,白糖也行,當然桑葉也行。可是它們根本不考慮維持生命了。它們忙着交尾,甩子,幹巴枯萎,匆匆結束了一個輪回。第二年雖然有許多的蠶,已經沒有原來的蠶了。
  桑葉呢?所有的樹葉呢?多雖多矣,卻也是誰都不能替代誰的。一片樹葉枯萎了,落地了,被采摘走了,對於這一片樹葉來說,它就不再存在了。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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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節:搬傢的經歷第14節:清明的心弦第15節:喜歡雨第16節:周揚的目光
第17節:張潔的頂撞第18節:交通工具船第19節:驚天巨浪的一代第20節:搖沫
第21節:鱗與爪第22節:俄羅斯八日第23節:宇宙飯店第24節: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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