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拾柴火焰高,有这三位得力干将协助王安石新法的颁布实行,很快出现了政通人和的局面。这种局面最明显的效果还体现在了熙宁六年的一场对外战争上,整顿过的北宋军队所向披靡,一路收复了黄河、湟水之地,诸羌之民纷纷归顺,独剩木征一族。军队在将军王韶的带领下翻山越岭,沿路追赶,把木征之兵围困起来,木征见对方势力强大就暂时诈降宋军。等宋军撤退后,木征又复叛,围住了河州,河州知州也在围困中战死,王韶再派人回头攻打河州,接连几日恶战,木征终于招架不住,一败涂地。这场振奋人心的战役史称"熙河大捷",宋神宗在朝廷得知这个喜讯后,立即嘉奖主管国家军事的枢密院。神宗清楚地知道,要是没有新法让国力增强,这几场军事行动是极难取胜的,因此在心里也更是感激王安石。宋神宗与王安石,君相相知同心同政,天下共睹,可谓古之罕见。
但也许正是因为这次胜利,让西夏国和北面的契丹国坐立不安,他们都在摩拳擦掌,整顿军力,北宋改革越成功他们越害怕,北宋国力越强盛他们越心慌,于是这也注定了不久后他们会继续骚扰宋朝的边境,甚至直捣你中原。
作为王安石,最明白这内忧外患了,所以加快加强了变法的步伐和力度。平安无事半年后,怎耐朝廷出现了两个小人,这两个人一个叫唐坰,一个叫郑侠。他们一个是御史官,一个是监官,这两个人是死党,因为共同的政治目的让他们走到了一起,就是要扳倒王安石,你不是在宰相的位置上春风得意么。
单凭这两个不入品级的小官如何弹劾当朝宰相,神宗皇帝以及朝臣们怎么信服他们?显然按照正常途径正常方式是达不到效果的,所以只有出奇招。奇招是什么呢,怎么出呢,唐坰郑侠商量之后约定分两步走,第一步是唐坰先行。
唐坰此人是御史官,上奏章是他的长项,晚上绞尽脑汁废尽笔墨,想来想去,给王安石定了六十条罪状,在这份奏章里王安石简直成了大奸臣,一无是处,特别是奏章的最后一句还讥刺一下神宗皇帝,说"专作威福,天下但知惮安石,不知有陛下",意思是天下只知道王安石在当政了,没有人还知道你是神宗皇帝,没有人知道大宋天下还是您的。唐坰是把这六十条逐一读过去的,他骂了王安石还不算,连吕惠卿、曾布、王珪也不放过,说他们或是擅权,或是为人爪牙,劝告神宗皇帝应速速杀王安石以谢天下。神宗皇帝越听越恼,面如土色,你个小小御史如此嚣张,居然敢上奏乞杀宰相。朝臣们也看不下去了纷纷要神宗降旨杀唐坰,最后还是王安石站了出来,说此人年纪尚小,少年轻狂,还是放他一马。神宗看在王安石的面子便从轻处罚,把他贬到了广州。王安石虽然在朝堂上遏止了怒火,但毕竟伤心,为朝廷日夜操劳,最后居然被小人攻击,落得个六十条罪状,到了晚上旧病复法发,呕血不止。
唐坰第一步失败了,心存不甘,这个整垮王安石的接力棒便传到了郑侠手里。其实唐坰和郑侠有一个幕后台柱,此人就是冯京,冯京表面和王安石曾布等人友善,其实心里恨透了变法。于是这一日他把郑侠叫来商量第二步的策略,郑侠得计后,随即叫来了平时的几个死党,一是擅长作画的刘安世、一是文及甫,这两个人在朝廷一直不得志,老是自叹大材小用,英雄无用武之地。这会郑侠给他们指了条"出路",现在不是陕西河北发生了蝗灾么,当地的百姓不得不流散四出,这些难道不都是变法的祸害么,神宗皇帝不到民间去不知道情况,那么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个因素,把饥鸿遍野的景象,把妻离子散的景象全都给画出来,不是你神宗不信口头上的汇报么,那么画出来的画,总形象直观了吧,等你看后不怕你不罢免了王安石。
刘安石真是废寝忘食啊,想想一副画将要让宰相下台,真是四两搏千斤,心里便有了无限的动力,甚至有时画着画着会得意地笑出声来。没出多久,画出来了,郑侠想来想去最后给它命名为"流民图",这副图完成后刘安世就没什么事了,递给神宗的任务就由郑侠来完成。郑侠是安上门监官,按照门下省的规定,密报可以不经阁中,由银台司直达圣听,郑侠正好是门官,让人递副画还不是极方便的事?果然这副画一下子就到了神宗皇帝的手中,神宗先打开的是奏疏,奏疏的作者正是郑侠,他自称冒死直谏,说这是自己所见所闻画下来的画,变法的流毒现在已经遍布天下。爱民如子的皇上您看过这副画后一定会为之所动,痛哭流涕,画且如此,您不知道,千里之外的民间就更是疾苦了。神宗将长长的画卷铺在地上,让侍者掌灯,细看画面大吃一惊,画中所绘果然皆是流民惨状,有的饥啼,有的号寒,有的啃食草根,有的卖儿,有的鬻女,有的带着枷锁,有的已经支撑不住,奄毙路旁。另外还有一班恶吏,怒目挥鞭,驱打百姓,非常凶暴。神宗看得泪流不止,难道民间已真是这样,难道这些都是王安石变法造成的,他伤心极了。但随即又警惕起来,这个作画的人难道没可能故意夸大灾情?神宗问旁边的冯京这个呈画的郑侠是何人,冯京装做不知道,再问曾布,才知此人是监官。
神宗下旨,以后理财救荒是三司应尽的职责,若诸路州县官吏无视百姓疾苦以至流离失所的,一律严惩。神宗很清醒,他也不想将"呈画"这事弄大,外界知道的人越多,对变法越不利。这下郑侠可就急了,画得那么辛苦,却没收到成效。于是再生一计,差文及甫将《流民图》的副本呈献给高太后,让后宫给你神宗压力总行了吧。
文及甫此人和歧王颢极熟,这个歧王是神宗的长弟,也是高太后所生,一向妒忌哥哥做皇帝,惟恐天下不乱,对于新法更是憎恨,新法把大宋国力增强了自己还有当皇帝的机会么,正找不到由头和神宗做对呢。这回文及甫把《流民图》交给了他,歧王眼前一亮,说立即就到后宫给高太后看。
高太后见到此画后大发雷霆,责怪神宗不体恤民情,变法变法,居然把大宋变成了这样子,那个王安石不是徒有虚名,不是乱政害国么,她必须让儿子神宗马上罢了王安石的相。神宗被母亲叫到后宫,不知何事,一见那副熟悉的画心底就清楚了,面对母后的威严,忧惧交加。高太后并不十分了解实情,更不知道做皇帝的难处,只是命令儿子,王安石必须罢。 神宗本想申辩,说朝中没有比王安石更能干的人了,不能罢免啊。高太后见儿子执意不肯,还是坚持说必须得罢,连青苗免役法也统统罢了,《流民图》你难道没看么,再让他王安石做宰相,大宋都要败在他手里了。
熙宁七年的四月,迫于各方面压力的神宗皇帝,只能忍痛割爱罢了与他相知甚深的王安石,让他回到江宁,把朝政托给了韩绛。随着王安石离开京师,保守派纷纷登台,经略已久的变法必将功亏一篑,这让他痛心疾首。更心痛的是神宗皇帝,本想励精图治复兴大宋,本想让王安石助自己一臂之力,可现在却成了孤家寡人。他不愿意放弃变法,不愿放弃变法带来的成果,然而这条没了王安石相助的改革之路,只越发地变得漫长和艰辛,也注定了它会通向渺茫、通向失败,北宋也注定要进入它的深秋。
七
王安石已不在庙堂,无须再为天下而忧。金陵的风光甚好,钟山更是美景怡人。他与定林寺住持叙谈了很久很久,他所居住的那个山头在这里也放眼可见,那个地方曾是晋代名士谢安石的住处,七百年后,宰相王安石也选择了这里,他没有谢安石那般奢华,只是简单地筑了几间茅屋,让清风山雨做伴,洗尽尘世的烦忧。现在时近傍晚,微风徐徐,正是登临远眺的好时候,他和道原一起下了山来到东门楼下,登上了石头城。在王安石眼里,这石头城还是和七年前一样气象万千、山绕水抱。
远处大江自西而东,如玉带横腰,燕子矶白露洲依稀可辩,及其壮阔。江风迎面而来,拂过鬓发,雁行成阵东南而去,回头又望见钟山巍峨、红枫遍野,与晚霞共争一色。秋高气爽,虎踞龙盘,江山如此锦绣,叫王安石怎能不心潮起伏:
登临目送,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征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桂枝香·金陵怀古》
这是北宋诗歌史上罕见的绝唱,王安石真正走出了困境,也走出了迷茫,比起眼前这些永恒的景象,比起斜阳远帆和六朝流水,那些前代的兴废存亡只不过是瞬息间的事。在这江山如画的盛景前,王安石超然顿悟了。他已不愿再回到京师,回到那充满争斗倾轧的地方,他情愿在这石头城做一个与世无争的隐士,读书著述,遍访故友。他甚至有些同情起宋神宗来,身为帝王,却无法象自己一样逍遥退遁、忘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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