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东汉演义   》 第二十八回 少海波罩薄后尊      清远道人 Qing Yuandaoren    谢诏 Xie Zhao

  却说南方诸国,虽自秦时分置郡县,然言语各异,礼教未通。及光武中兴,锡光为交址,任延守九真,于是教其耕稼,制为冠履,始知姻娶,渐习礼义,故慕化来献者不绝。及建武十六年,交址女子徵侧及其妹徵贰造反,大乱南边。徵侧者,麓泠县雒将之女也,嫁为朱鸢人诗索妻。姊妹皆精通武艺,勇力超群,遂恃勇霸害一方。太守苏定以法绳之,侧忿不受制,故反。于是九真、日南、合浦蛮夷皆应之,遂自立为王,寇略岭外六十余城。交址刺史及诸太守,仅得自守。光武乃诏长沙、合浦、交址具车船,修道桥,通障溪,储粮谷。至十八年四月,乃拜马援为伏波将军,以扶乐侯刘隆为副,督楼船将军段志等讨之。于是发长沙、桂阳、零陵、苍梧兵万余人,随山刊道千余里,至浪泊大战,贼败,斩首数千级,降者万亲人。援追徵侧等,连败之,乃奔入禁溪穴中,援守之。时段志病卒,刘隆等追散余贼。明年正月,穴中食尽,徵侧、徵贰出战,援悉斩之,传首洛阳。帝封援新息侯,食邑三千户。
  援乃击牛酾酒,劳飨军士,从容谓官属曰:“吾从弟少游常哀吾慷慨多大志,曰:‘士生一世,取衣食裁足,乘下泽车,御款段马,为郡掾吏,守坟墓,乡里称善人,斯可矣。致求盈余,但自苦耳。’当吾在浪泊、西里间,虏未灭之时,下潦上雾,毒气重蒸,仰视飞鸢,跕跕堕水中,卧念少游平生时语,何可得也。今赖士大夫之力,被蒙大恩,猥先诸君纡佩金紫,且喜且惭。”吏士皆欢呼称颂。援将楼船二千余艘,战士二万余人,击九真余党都羊等,自无功至居风,斩获五千余人,岭南悉平。援所过辄为郡县治城郭,穿渠灌溉,以利其民。又与越人申明旧制,以约束之,自后骆越皆奉行马将军故事。
  二十年秋,振旅还至京师。故人多迎劳之,平陵人孟冀亦于坐贺。冀,名下士,授因谓之曰:“吾望子有善言,反同众人耶!昔伏波将军路博德开置七郡,裁封数百户。今我微劳,猥飨大县,功薄赏厚,何以能长久乎?先生何以相济?”冀曰:“愚不及也。”援曰:“方今匈奴、乌桓尚扰北边,欲自请击之。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那?”冀曰:“谅为烈士,当如此矣。”还京月余,会匈奴、乌桓寇扶风,援请行复出,屯襄国。
  后武威将军刘尚击武陵、五溪蛮夷,深入军没,援因复请行,时年六十二。帝悯其老,未许之。援自请曰:“臣尚能披甲上马。”帝令试之,援据鞍顾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矍铄哉!是翁也。”遂率中郎将马武、耿舒、刘延、孙永等,将四万余人征五溪。援夜与送者决别,谓友人社愔曰:“吾受厚恩,年迫余日索,常恐不得死国事,今获所愿,甘心瞑目,但畏权要子弟等,或在左右,或与从事,殊难得调。介介独恶是耳。”明年春,军至临乡,遇贼攻县,援迎击,破之。寇被逼饥困欲降,会援病卒,谒者宋均入虏受降,为置吏司,群蛮遂平。
  初军次下隽,有两道可入,从壶头则路近而水险,从充则涂夷而运远,帝初以为疑。及军至,耿舒欲从充道,援以为弃日费粮,不如进壶头,扼其咽喉,充贼自破。以事上之,沼从援策。遂进营壶头。贼乘高守隘,水疾,船不得上。会暑甚,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乃穿岸为室,以避炎气。贼每升险鼓噪,援辄曳足以观之,乃作歌曰:
  滔滔武溪一河深,鸟飞不渡,兽不敢临,嗟哉!武溪多毒淫。
  慷慨悲歌,左右闻之,莫不为之流涕,咸愿舍死杀贼焉。
  时耿舒与兄弇书曰:
  前舒上书,当先击充,粮虽难运,而兵马得用,军人数万,争欲先奋。今壶头竟不得进,大众怫郁行死,诚可痛惜。前到临乡,贼无故自致,若夜击之,即可殄灭。伏波类西域贾胡,到一处辄止,以是失利。今果疾疫,皆如舒言。
  弇得书,奏之。帝乃使虎贲中郎将梁松,乘驿责问,因代监援军。会援病卒,而寇亦平。松,梁统子,尚舞阴公主。先是援尝有疾,松来候之,独拜床下,援不答拜。松去,请子问曰:“梁伯孙帝婿,贵重朝廷,公卿以下莫不惮之,大人奈何独不为礼。”援曰:“我乃松父友也,虽贵,何得失礼以轻其父乎?”松由是恨之。至是遂奏陷援。帝大怒,追收援新息侯印缓。又援在交耻,尝饵薏苡仁,以能轻身胜瘴气。而南方薏苡实大,援欲以为种,军还,乃载之一车。时人以为南土珍宝,权贵皆望之。援时方有宠,故莫以闻。及卒后,有上书谮之者,以为前所载还,皆明珠文犀。马武与侯昱皆上章言其状,帝益怒。授妻孥惶惧,不敢以丧还旧茔,裁买城西数亩地,槁葬而已。宾客故人,莫敢吊会。援兄子严与援妻子,草索相连,诣阙请罪。帝乃梁松书以示之,方知所坐,上书诉冤,前后六上,辞甚哀切,然后得葬。
  有前云阳令朱勃诣阙上书曰:
  臣闻玉德圣政,不忘人之功,采其一美,不求备于众。故高祖赦蒯通,而以王礼葬田横,大臣旷然,咸不自疑。夫大将在外,谗言在内,微过辄记,大功不计,诚为国之所慎也。故章邯畏口而奔楚,燕将据聊而不下,岂其甘心末规哉,悼巧言之伤类也。窃见故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拔自西州,钦慕圣义,间关险难;触冒万死,孤立群贵之间,傍无一言之佐,驰深渊,入虎口,岂顾计哉!宁自知当要七郡之使,做封侯之福耶?八年,车驾西讨隗嚣,国计狐疑,众营未集,援建宜进之策,卒破西州。及吴汉下陇,惟狄道为国坚守,士民饥困,寄命漏刻。援奉诏西使,镇慰边众,乃招集豪杰,晓诱羌戎,谋如涌泉,势如转规,遂救倒悬之急,存几亡之城。兵全师进,师进辄克,铢锄先零,缘入山谷,猛怒力战,飞矢贯胫。又出征交址,士多障气,援与妻子生诀,无悔吝之心,遂斩灭徵侧,克平一州。间复南讨,立陷临乡,师已有业,未竟而死,吏士虽疫,援不独存。夫战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致败,深入未必为得,不进未必为非。人情岂乐久屯绝地不生归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渡江海,触冒害气,僵死军事,名灭爵绝,国土不传。海内不知其过,众庶未闻其毁,卒遇三夫之言,横被诬罔之谗。家属杜门,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为之讼。臣窃伤之。夫明主于用赏,约于用刑。高祖赏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军,不问出入所为,岂复疑以钱谷间哉!夫操孔父之忠,而不能自免于谗,此邹阳之所悲也。《诗》云:“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此言欲令上天而平其恶。惟陛下留思竖儒之言,无使功臣怀恨黄泉。臣闻《春秋》之义,罪以功除,圣王之祀,臣有五义。若援,所谓以死勤事者也。愿下公卿平援功罪,宜绝宜续,以厌海内之望。臣年已六十,常伏田里,窃感栾布哭彭越之义,冒陈悲愤,战栗阙庭。
  书奏,报归田里。至肃宗皇帝即位,乃追念之,下诏曰:
  故云阳个朱勃,建武中以伏波将军爵土不传,上书陈状,不顾罪戾,怀旌善之志,有烈士之风。《诗》云:“无言不雠,无德不报。”其以县见谷二千斗,赐勃子若孙,勿令远诣阙谢。
  《东观汉记》曰:“援长七尺五寸,色理发肤眉目容貌如画。”闲于进对,尤善述前世行事。每言及三辅长者,下至阁里少年,皆可观听。自皇太子诸王侍,闻者莫不属耳忘倦。又善兵策,光武尝言:‘伏波论兵,与我意合。’每有所谋,未尝不用。援有四子三女,卒后,梁松、窦固等谮之,家益失势,数为权贵所侵侮。兄子严,不胜忧愤,白蔺夫人,绝窦氏婚,求进女掖庭。书上,选援幼女入太子宫。显宗即位,立为后,即明德皇后也。这都是后话。亦昌黎所谓得牵连书者也。
  且说光武初起宛时,娶于阴氏。明年春,击王郎至真定,又纳郭后。及即位,令侍中博俊至新封迎阴后与胡阳、宁平公主诸宫人至洛阳。二后俱封为贵人。是年郭贵人生子彊。三年,群臣请立后,帝以阴后雅性宽仁,欲立之。后以郭氏有子,固辞不肯当,遂立郭氏为皇后,以子彊为皇太子。其后郭后宠稍衰,数怀怨怼。十七年十月,遂废为中山王太后,立贵夫人阴氏为皇后。进后中子有翊公辅为中山王,以常山郡益中山国。其余九国公,皆归旧封,进爵为王。时太子侍讲郅恽言于帝曰:“臣闻夫妇之好,父不能得之于子。况臣能得之于君乎?是臣所不敢言。虽然,愿陛下念其可否之计,无今天下有议社稷而已。”帝曰:“恽善恕已量主,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轻天下也。”
  郭后弟况,小心谨慎,帝善之。年始十六,拜黄门侍郎,封绵蛮侯。以后弟贵重,宾客辐凑。况谦恭下士,颇得声誉。十四年,迁城门校尉,至是复徙封大国,为汤安侯。后迁大鸿胪。帝数幸其第,赏赐丰盛,京师号况家为“金穴”云。
  阴后兄识,弟兴,皆有名望。识初从伯升起兵,有功,更始封为阴德侯,行大将军事。建武元年,随贵人至,以为骑都尉,更封阴乡侯。随征,以军功增封,识叩头让曰:“天下初定,将帅有功者众,臣托属掖庭,仍加爵邑,不可以示天下。”帝甚美之,以为关都尉,镇函谷。十五年,定封原鹿侯。兴为人有膂力,建武二年,为黄门侍郎,守期间仆射,典将武骑,从征伐,平定郡国,甚见亲信。兴与同郡张宗,上谷鲜千裒,不相好,知其有用,犹称所长而荐达之。友人张汜、杜禽与兴厚善,以为华而少实,但私之以财,终不为言。是以世称其忠平。九年迁侍中,赐爵关内侯。帝后召兴欲封之,置印缓于前,兴固让曰:“臣未有先登陷阵之功,而一家数人,并蒙爵土,令天下觖望,诚为盈溢。臣蒙陛下、贵人恩泽至厚,富贵已极,不可复加。至诚不愿。”帝嘉之,不夺其志。贵人问其故,兴曰:“贵人不读书耶?‘亢龙有悔’,夫外戚家,苦不知谦退,嫁女砍配侯王,取妇眄睨公主,愚心实不安也。富贵有极,人当知足,夸奢益为观听所讥耳。”贵人感其言,深自降悒,卒不为宗亲求位。
  帝舅寿张侯樊宏,为人谦柔畏慎,不求苟进。常戒其子曰:“富贵盈溢,未有能终者。吾非不喜荣势也,天道恶满而好谦,前世贵戚皆明戒也。保已全身,岂不乐哉。”宏所上便宜及言得失,辄手自书写,毁削草本。公朝访逮,不敢众对。宗族染其化,未尝犯法。帝甚重之。及后病困,车驾临视,留宿,问其所欲言,宏顿首自陈:“无功享食大国,诚恐子孙不能保全厚恩,令臣魂神惭负黄泉。愿还寿张,食小乡亭。”帝悲伤其言,而竟不许。二十七年卒。子倏嗣,谨约有父风焉。
  却说光武皇帝十一子,郭皇后生东海王彊,沛王辅,济南王康,阜陵王延,中山王焉,许美人生楚王英,光烈皇后生显宗,东平王苍,广陵王荆,临淮公衡,琅邪王京。衡未及进爵为王而薨,无子,国除。彊为皇太子,郭后废,彊常戚戚不自安,数因左右及诸王陈其恳诚,愿备藩国。光武不忍,迟回者数岁。至十九年,乃立东海王阳为皇太子,改名庄。而以彊为东海王。帝以彊废下以过,去就有礼,故优以大封,兼食鲁郡,合二十九县,赐虎贲旄头,宫殿钟■之悬,拟于乘舆。二十年,徙封辅为沛王,郭后为沛太后。
  是时朝野肃清,只有匈奴鲜卑犹时入塞,杀略吏人,朝廷以为忧。而中兴诸大将,已老死略尽,高密侯邓禹,胶东侯贾复,固始侯李通,好畴侯,扬虚侯马武,朗陵侯臧宫皆以特进奉朝请。全椒侯马成先为中山太守,以征武陵蛮无功,上太守印缓,就国。王霸以识边事,在上谷二十余年。祭遵从弟祭彤,初以遵故,拜为黄门侍郎,及遵死无子,帝伤之,乃以彤为偃师长,令近遵坟墓,四时奉祠之。彤有权略,视事五岁,县无盗贼,课为第一,迁襄贲令。时襄责盗贼,白日公行。彤至,诛破奸猾,殄其支党,数年政清。帝以为能当匈奴、鲜卑,及赤山、乌桓连和强盛,数入塞,帝忧之,乃拜彤为辽东太守。彤有勇力,能贯三百斤弓,虏每犯塞,常为士卒锋,数破走之。二十一年秋,鲜卑万骑寇辽东,彤率数千入迎击之,自被甲陷阵上,大奔,死者过半,遂穷追出塞。自后鲜卑震怖,不敢复窥塞。彤以三虏连和,卒为边害,二十五年,乃招呼鲜卑,示以财利。其太都护偏何,遣使奉献,愿得归化。彤慰纳赏赐。于是满离、高句骊之属,不骆驿款塞,上貂裘好马,帝辄倍其赏赐。其后偏何邑落诸豪并归义,愿自效。彤曰:“审欲立功,当归击匈奴,斩送头首,乃信耳。”偏何等皆仰天指心曰:“必自效,即击匈奴,持头诣郡。”其后岁岁相攻,辄送首级受赏。自是匈奴衰弱,边无寇警,鲜卑、乌桓并入朝贡。
  却说大司马吴汉自平蜀后,十五年,同马成北击匈奴。自后帝念汉功劳,不复令其征伐。汉在朝廷斤斤谨质,形于体貌。初汉出征,妻子尝买田业。汉还责之曰:“军师在外,吏士不足,何忍多买田宅乎!”遂尽以分与昆弟外家。又性强毅,每出师,朝受命,夕即引道,初无办严之日。帝深重之。尝叹曰:“吴公治军,差强人意。”十八年,蜀郡守将史歆反于成都,而宕渠、朐■等处,各起兵应之。帝以史歆昔为岑彭护军,晓习兵事,乃复遣汉率刘尚及太中大夫臧宫将兵讨之。汉至,诛歆平之。二十年,汉病笃,车驾亲临。及薨,有司奏议以武为谥,诏特赐谥曰忠侯。发北军五校、轻车、介士送葬,如大将军霍光故事。汉以质简而强力,故光武始终倚爱之。
  昔贤有云:“仁义不足以相怀,则智者以有余为疑,而朴者以不足取信。”观汉高之任平、勃,犹贤于光武之怒马伏波矣。嗟乎!志士之就功名,固愿马革裹尸,英主之凭喜怒,独不念及生平,且固必不移,西域贾胡一语,云阳令六百余言,不足以解之,诚足悼痛!此周党所以短布单衣,子陵张目熟视,其旷怀远览,岂虚博情高之誉哉!语虽如此,然光武待功臣,较之高帝,不啻天渊。其推诚眷爱,有如父子家人,厌塞众心。又每能回容,有其小失,而有功辄增邑赏,不任以吏职。故皆保其福禄,终无诛谴者。尝与诸功臣宴语,从容言曰:“诸卿不遭际会,自度爵禄何所至乎?”高密侯禹先对曰:“臣少尝学问,可郡文学博士。”帝曰:“何言之谦乎,卿邓氏子志行修整,何为不掾功曹?”余各以次对,至马武曰:“臣以武勇,可守尉,旨盗贼。”帝笑曰:“且勿为盗贼,自致亭长斯可矣。”君臣相得甚欢如此。
  上幸章陵故里,置酒作乐。时宗室诸母因酣悦,相与语曰:“文叔少时谨信,与不人款曲,唯直柔耳。今乃能如此。”上大笑曰:“吾治天下,亦欲以柔道行之。”乃悉为舂陵宗室起祠堂。时有五凤凰见于颍川之郏县。《东观汉记》曰:“凤高八尺,毛五彩,群鸟并从,行列盖地数倾,停一十七日”云。十九年,南巡狩,进幸南顿县。舍置酒会,赐吏人,诏复田租一岁。父老前叩头言:“皇考居此日久,愿加厚恩,赐复十年。”帝曰:“天下重器,常恐不任,日复一日,安敢远期十岁乎?”吏人又言:“陛下实惜之,何言谦也?”帝大笑,复增一岁。二十六年,作寿陵。诏所制地不过二三顷,无为山陵,陂他裁令流水而已。使迭兴之后,与丘陇同体。
  上东巡,群臣请封禅,诏曰:“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气满腹,吾谁欺,欺天乎?何事污七十二代之编录。”于是群臣不敢复言。后读《河图会昌符》云:“赤刘之九,会命岱宗。”遂禅泰山,宣布图谶于天下。上以《赤伏符》即位,信用谶文,多以决定嫌疑。桓谭上疏,极言谶之非经,上大怒曰:“桓谭非圣无法,将下斩之。”谭叩头流血,良久乃得解。先是上与郑兴议郊祀事,上欲断以谶,兴对曰:“臣不为谶也。”上怒曰:“卿不为谶,非之耶?”兴曰:“臣于书有所未学,而无所非也。”上意乃解。
  时禁纲尚疏,诸王皆在京师,竞修名誉,争礼四方宾客。寿光侯刘鲤,更始幼子也,得幸于沛王辅。鲤怨刘盆子害其父,因辅结客,报杀盆子之兄故式侯恭。诏收案法抵死。辅坐系诏狱,三日,乃得出。时沛太后郭氏已薨,于是诏郡县捕王侯宾客,更相牵引,坐死者数千人。有吕种者,前为马援行军司马,临诛叹曰:“马将军诚神人也。”先是援尝谓种曰:“自今以往,海内当安耳,但忧国家诸子并壮,而旧防未立。若多通宾客,则大狱起矣。卿曹戒慎之。”至是果应其言云。始诏东海王彊,沛王辅、楚王英,济南王康、淮阳王延,皆就国。
  上乃大会百官,诏求太子傅。郡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阴识可任。博士张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为阴氏乎?为天下乎?为天下,宜用天下之贤才。”帝称善,曰:“欲置傅者,以傅太子也。今博士不难正朕,况太子乎?”即拜佚为太子太傅,以博士桓荣为少傅。荣字春卿,沛郡龙亢人也。少学长安,事九江朱普。贫窭无资,常客庸以自给十五年,精力不倦。至王莽篡位,乃归。会朱普卒,荣奔丧九江,负土成坟。莽败,天下乱,荣抱其经书与弟子逃匿山谷,虽常饥困,而讲论不辍。后复客授江、淮间。建武十九年,始辟大司徒府。显宗始立为皇太子,选求明经,擢荣弟子豫章何汤为虎贲中郎将,以《尚书》授太子。光武问汤本师为谁,汤对曰:“事沛国桓荣。”帝即召荣,令说《尚书》。帝称善,曰:“得生几晚。”因拜为博士。车驾尝幸太学,会诸博士论难于前,荣辩明经义,每以礼让相,不以辞长胜人,儒者莫之及。至是为少傅,赐以辎车、乘马。荣大会诸生,陈其车马印绶,曰:“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可不勉哉!”三十年,拜为太常。初荣未达,与族人桓元卿同饥厄,而荣讲诵不息。元卿嗤曰:“但自苦气力,何时复施用乎?”荣笑不应。及为太常,元卿来候,因叹曰:“我农家子,岂意学之为利乃若是哉!”后显宗即位,尊以师礼,封关内侯。年八十余卒,帝亲自变服临丧送葬。子郁袭爵,官至太常,教授肃宗、和帝。其门人杨震、朱宠皆位至三公焉。郁子普传爵至曾孙。郁中子焉,能世其家学。孙鸾。曾孙典、彬、严。彬少与蔡邑齐名。桓氏之学,代作帝师,与西汉伏生世为名儒,同其显盛。敦崇圣学,足可宗也。
  帝既厌兵事,偃武修文,武臣亦多敦儒学。胶东侯贾复,少习《尚书》,后复治《易经》,关门养威重。高密侯邓禹,欲远名势,不修产利,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艺。禹内文明,笃行淳备,事母至孝,其修整闺门,教养子孙,皆可为系世法。帝并重之。
  是时四裔宾服,西域则役属匈奴、而匈奴敛税重刻,诸国皆不堪命。二十一年,车师、前王、鄯善、焉耆等十八国,俱道遣子入侍,献其珍宝。及得见,皆流涕稽首,愿得都护。上以天下初定,未遑外事,皆还其侍子,厚遣之。后莎车王贤,自负兵强,欲并兼西域,诸国忧恐,复上书,愿复遣子入侍,更请都护。天子不许,报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诸国力不从心,东西南北自在也。”于是车师、鄯善、复附匈奴,而莎车王贤益横。会匈奴饥役,自相分争,帝以问朗陵侯臧宫,宫曰:“匈奴贪利无信,穷则稽首,安则侵盗。个人畜疫死,旱蝗赤地,万里死命悬在陛下。愿得五千骑以立功。”帝笑曰:“常胜之家,难以虑敌。吾方自思之。”宫后复与扬虚侯马武上书,请喻告高句骊、乌桓、鲜卑攻其左,发河西四郡、天水、陇西击其右,以为万世刻石之功。诏报曰:“《黄石公记》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远边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且北狄尚强,而屯田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诚能举天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苟非其时,不如息人。”自是诸将莫敢复言兵事。三十一年,北匈奴遣使奉献。
  明年,改元中元元年,大赦天下。是岁初起明堂、灵台、辟雍及北郊兆域。使司空告祠高庙曰:
  高皇帝与群臣约,非刘氏不王。吕太后贼害三赵,专王吕氏。赖社稷之灵,禄、产伏诛。天命几堕,危朝更安。吕太后不宜配食高庙,同祧至尊。薄太后母德慈仁,孝文皇帝贤明临国,子孙赖福,延祚至今。
  其上薄太后尊号曰高皇后,配食地祗。迁吕太后庙主于国,四时上祭。是夏,京师醴泉涌出,饮之者固疾皆愈,惟眇蹇者不瘳。又有赤草生于水崖,郡国频上甘露。群臣奏言:“嘉瑞显庆,宜令太史撰集,以传来世。”帝自谦无德,不纳。
  二年,岁在丁已二月戊戎,帝崩于南宫前殿,年六十二。遣诏曰:朕无益百姓,皆如孝文皇帝制度,务从约省。刺史,二千石长吏,皆无离城郭,无遣吏及因邮奏。
  帝精勤政事,每旦视朝,日昃乃罢。数引公卿郎将,备论经理,夜分乃寐。皇太子见帝勤劳不怠,每次问谏曰:“陛下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福。愿颐养精神,优游息宁。”帝曰:“我自乐此不为疲也。”虽身济大业,兢兢如不及,故能明慎政体,总揽权纲,量时度力,举无过事。退功臣而进文吏,戢弓矢而散马牛,虽道未方古,斯亦止戈之武焉。明帝即位,上尊庙曰世祖。案谥法,能绍前业曰光,克定祸乱曰武,此功此德,故溢称光武云。明章以后,迄于灵献,叙其大纲,次之未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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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英君图治开三衅第二回 伪学趋权附五侯
第三回 温柔乡成帝追欢第四回 麒麟殿董贤固宠
第五回 掘后坟群臣荷锸第六回 摄君位宗室兴戈
第七回 颁大诰群雄举义第八回 去号位太后生悲
第九回 作符命大启边兵第十回 肆凶淫自戕骨肉
第十一回 赤眉逞势斩廉丹第十二回 齐武兴师诛甄阜
第十三回 闹昆阳南郊哭天第十四回 搜渐台宛市悬首
第十五回 渡滹沱神人指路第十六回 循钜鹿将佐归心
第十七回 诛王郎邓禹入关第十八回 斩李轶光武即位
第十九回 更始亡光武都洛第二十回 赤眉败诸将平南
第二十一回 吴仅朱浮激楚蓟第二十二回 盖延耿弇定梁齐
第二十三回 马援入洛识真主第二十四回 窦氏请师封两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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