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评论 》 欲望電影：影壇大師阿爾莫多瓦談電影   》 第28節：談關於我母親的一切(6)      佩德羅•阿爾莫多瓦 Pedro Almodovar

　　問：這種藝術傢的混合是否符合你看待藝術的方法？是否存在着主要藝術和次要藝術？
　　答：不是。這得看具體情況。次要藝術傢可以是崇高的，像曼努埃拉或阿格拉多這種情況，但是我把這些次要藝術傢從那些他們表現出來的平庸和非常使人沮喪的印象中剝離出來。他們沒有野心，和伊娃-哈裏頓①完全不同。阿格拉多走上舞臺，這是她夢寐以求的，但這是為了講述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即她自己的生活。而不意味着她要繼續按部就班地幹下去。我本人經常登臺亮相並頗有名氣，但從不想當演員。這部影片確實與伊娃-哈裏頓的故事背道而馳，因此，我喜歡先從《彗星美人》入手，因為這是一條假綫索。在曼凱維支的影片中，壞人，如阿迪森-韋特和哈林頓，即喬治-桑德斯和安娜-巴剋斯特是最有意思的人物，但我覺得他們並不可愛。
　　問：《關於我母親的一切》的故事是在舞臺和生活之間展開的，但你並沒有利用這個空間製造某種幻覺和簡單魔法。這些人物遲早都要面對一個殘酷的現實。
　　答：殘酷而且駭人聽聞，比如阿格拉多的情況，她講述了為了要成為現在的她所付出的代價。故事不斷地遊離於生活中和舞臺上演戲的女人們之間，但她們最終都要面對現實。曼努埃拉和埃斯特萬看到了《彗星美人》這場戲，伊娃-哈裏頓在包廂裏絶望地試圖撒謊，講述一個荒誕的故事，目的是為了躋身於戲劇界。我在包廂中重拍了一場戲，但與前者不同。我把包廂改成女性聖殿，我們的“伊娃”——曼努埃拉要在這裏講述自己的故事，而這是一個可怕而真實的故事。電影或戲劇的故事在生活中重複着，但從不以相同的方式結束。起初，我想為一個女人拍部影片，這個女人懂得假裝完美，懂得即興發揮，善於演戲並在工作中發展自己這種特長。今天，如果你不是演員，你無法胜任許多工作。曼努埃拉在國傢移植組織中實習時所做的一切就是這樣，這些實習完全真實，是模仿的，埃斯特萬也因此認為母親是個好演員。曼努埃拉模仿醫生，出演了一場戲，但當她演的戲在她身上成為現實時，她就不知如何面對了，因為這與她原來預想的完全不同。
　　問：影片中的人物都具有某種純潔性，不是道德意義上的，而是指他們自身具有的誠實性。你是否想用影片鏡頭表現這種情感，如瑪麗莎-帕雷德斯看着我們的正面鏡頭，在走進這個場景前，這個鏡頭幾乎與我們的目光對峙着？
　　答：是的，這是一個孤獨痛苦的女人。影片中的女人都是這樣：她們獨自生活，有一些女性朋友，但這些女人孤傲，美麗，與自己的痛苦相伴，她們已學會用身體承受這種痛苦，如同把它保存在聖殿之中。坎德拉①飾演的這個女孩出走了，她有一個十分醜陋的孩子。但瑪麗莎仍一直愛着她，在這個鏡頭中對她最重要的，是她要同時面對坎德拉對她的感情以及這份感情帶給她的痛苦。正因為此，鏡子上一直挂着一張坎德拉的照片。這也是一部關於女性團结的影片，但這種團结衹表現在她們經受生活的考驗，是對《欲望號街車》中那句重要臺詞的禮贊：“我永遠相信陌生人的善良”。在這部影片中，陌生人都是陌生女人，而這種天性的善良就是拯救了她們全體的法寶。
　　問：這種情感在男人身上不存在嗎？
　　答：不存在。除教士以外，我沒有看到多少男人試圖互相幫助或相互團结。不存在，我覺得這不可思議，我想像不出來為什麽（笑）。
　　問：采訪開始時，你談到《關於我母親的一切》敘述中的一個突出現象，它實際上也被表現得十分明顯：這種做法是否符合你對情節劇的看法？
　　答：它符合直入主題、走進實質的要求。我希望擯棄所有無用的東西，尤其是時間層面上的，我很高興能夠達到這個程度。以移植為例，在心髒移植後三周，那個接受新心髒的男人出院了，而曼努埃拉像個間諜似的跟着他。這時，我用攝影機接近這個男人，虛化為埃斯特萬的心髒。這之後，曼努埃拉立即出現在兒子的空房間中。當他的朋友馬門到來時，人們明白了曼努埃拉做出了絶對禁止的事，那就是得知了接受埃斯特萬心髒的患者是誰。當曼努埃拉與馬門的對話結束時，她已經在火車上了，但人們看不到車站，甚至也看不見火車，衹能看到她憂鬱的面孔，人們猜測到她的思緒：曼努埃拉想起了她與兒子一起來到馬德裏的那一天，那是十七年前，他們逃離巴塞羅那，而現在，她又要回到巴塞羅那，嚮孩子父親報告孩子的噩耗。音樂驟起，人們看到隧道，這是真實的，但它顯然又是記憶的隧道，人們通過空中俯拍巴塞羅那的鏡頭進入這座城市，它正張開雙臂迎接觀衆和曼努埃拉。人們這時知道新生活開始了，人們無須看到曼努埃拉租房子，住下來，追溯自己的回憶。她立即去尋找洛拉，我從未這樣多地使用省略手法，我認為它的效果非常有表現力。
　　問：對情節劇來說，這是一個特殊，幾乎是矛盾的處理手法嗎？
　　答：是的，這是矛盾的。它非常凝練，非常幹脆，而表演也非常酷。尤其是塞西莉亞①，她非常樸實。衹是她在發脾氣時會不可收拾，她的面孔很有表現力，但這是因為她面無表情，這是女演員在這個角色中最重要的東西。我沒有遵守情節劇的規律，甚至對劇情要求過於嚴格，我就是要這樣處理故事和人物這種十分強烈的情感。我很喜歡情感電影，但一般說情感電影都不令我滿意，尤其是美國製作的情感片。但我很喜歡《乘風破浪》，這是一部純情感片，是一部真實的、嚴肅的、真誠的和有時代感的情感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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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人民文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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