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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故乡在纸上：一个村庄的历史和命运 》
第28节：生命的歌哭(2)
潦寒 Lao 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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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华和我同学时是初中一年级，那时他的成绩不好，可是用功是全校有名的。让人感到佩服的是，他的笔记做得连授课老师都自叹不如。军华能把历史笔记重抄写一篇，并且用红笔和蓝笔标明重点与非重点。军华老实本分得有些变异，有些女孩子气。当时，尤其像我这种调皮捣蛋分子，更是对他不屑一顾。到了二年级，我跳到另一班去了，和他接触不多了。二年级时我的学习成绩在班里是前十名的，他及格都难。他在二年级留了一级，期中考试成绩仍是平平。那时好多老师都断定，他不是考学的料，悲剧也就在这断定上。
军华兄弟三个，一个姐姐。老大好像因为什么事被公安机关拘留过。他是老二。老三正好与他的脾气相反，一天能和别人打三次架。军华的家庭条件不好。一家六口人住在三间草房里，都到了找媳妇的年龄。军华的父母，肯定要考虑一些很实际的问题。引发军华辍学的主要原因好像是他家里发生了一场什么事，由于这么多年我很少在老家，很难说清楚。
军华辍学后在家待着。在上世纪90年代后期，农民进城打工这条路已经不是那么的顺畅了，许多农民在城里学刁了，而城里的人对于进城学刁的农民也另眼相待了。更可怕的是，那些后来由农村进城后变成城里人的包工头们，他们已经由农民退化成一个城里人后，用一种变态的眼光来看待城里人时，不但会防刁，更多的是会耍刁。他们知道如何买通城里那些能左右他们命运的人，如何和当地的派出所经常保持联系，如何对待进城打工的农民--每到收麦或年关，他们总会哭丧着脸向在他们手下打工的民工说，千刀万剐的建筑商，你们为什么不给钱呀，我把孩子上大学的学费都拿出来了。每一个打工者分一二百元之后，便让那些民工的血汗钱永远地沉底了。军华的父亲与他的大哥那几年几乎就是这种情况，未能盖起三间新房。这种困窘的生存状态，成为引发军华后来疯的主要原因之一。
以前，读鲁迅或那一辈无产阶级作家的书读得多了，或是其他的原因，一提到农民，总会和质朴、善良、纯洁、有良心或者叫做有正义感这些词语联系起来，尤其是经常看河南的地方戏《朝阳沟》，银环娘与栓保娘就是城市小市民与农民的典型代表。事实上并非如此，在农村，势利小人奸诈之徒不乏其人。谁家有钱有势或者兄弟多，不但乡亲们不惹，就连村干部和乡干部都躲着。每次公粮摊派、计划生育、新政策推行，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老实人。在农村生活了十五六年的我进城后，回过头来研究生我养我的地方，我的精神故乡和我创作的心灵故址时，才深深地发现它的可怜之处。
军华家唯一的三间茅草房被乡政府的工作人员以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为名，拆了。那时，围观好多人，都为军华一家惋惜。但是，同情总归同情。军华，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又不得不屈辱地住在了奶奶的屋檐下。也就是从那时，军华又想到了上学，想找回一个男人到一定年龄必须要找回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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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都断定军华考不上学。军华的母亲在这种环境下不再顾及军华的感受了。无论军华内心是多么渴望重返校园，续接一个学生的幻想，或者躲避一下与社会摩擦而流血的伤口，都无济于事。一个性格内向的人想达到某种目的，他的承受力和爆发力是难以想象的。军华从那时起，把这种尊严失落的仇恨记在母亲头上，并且随着与社会接触受的伤害越狠，仇视就越深。人们可以忍受贫苦，却忍受不了不平等，而不平等恰恰是对人尊严的最大伤害。
性格决定命运。军华的悲剧是他性格的使然。军华到郑州郊区一家种菜的菜园里打工，干除草拉粪施肥之类的活。开始，雇他的人觉得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不好收拾，说不一定哪一天就拿着什么值钱的东西跑了。后来渐渐地发现，军华不但老实可靠，而且比较懦弱。老板的胆子越来越大，从每天两个菜到让军华吃剩饭，后来发展到晚上为了防止军华逃走，把他反锁在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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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春风文艺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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