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评传 金庸與《明報》   》 第28節:第六章 五月人潮(4)      張圭陽 Zhang Guiyang

  基於同一原因,香港左派報紙,對非法入境者的消息,並不報道。《明報》在5月8日以前,也采取與左派報章一致的立場,即不予報道。《明報》曾為自己在前一段時期對移民問題不聞不問的立場解釋,說是因為"許多問題我們感到不安,可是又提不出可行的合理對策,……這樣巨大的痛苦,巨大的不幸,誰都會感到束手無策"。(1962年5月13日)
  事實上,《明報》改變對移民潮不予報道的立場,是被采訪課的年輕記者和報社內的編輯逼迫出來的。由4月份開始,采訪課的年輕記者已開始在竊竊私語,為什麽所寫的移民消息,一概沒有見刊。港聞編輯韓中旋、王陵也站在采訪課記者的立場,不斷嚮金庸爭取,要求把移民消息見報。采訪課記者們一再要求去邊區采訪;由邊區回來的記者,蓬頭垢面、滿臉淚水,嚮編輯哭訴,抱怨稿件不予刊登。港聞編輯王陵嚮金庸爭取,不果;采訪主任雷煒坡及記者陳非本着請辭的準備,再與金庸理論,力言其他報社也有同樣的新聞,就算《明報》不登,其他報章還是會刊登。由於當時記者、編輯的情緒非常憤怒不滿,報社要是再不刊登移民消息,恐怕也無法運作下去,再加上其他報紙亦已大篇幅報道移民潮。於是報社逐步開禁,在5月8日起報道移民消息。從這一天到5月15日《明報》社評發表呼籲、表明立場的一個星期之內,香港其他非左派報紙如《成報》、《星島日報》、《華僑日報》等,也逐步以更大的篇幅報道移民消息,整個香港社會都被移民潮的新聞所牽動,《明報》亦不可能再對移民潮采取視而不見的態度。事實上,自從《明報》大篇幅報道移民消息後,銷量有了突破性的發展,打破了在二萬多份徘徊不前的局面。《明報》5月份銷量,平均達到三萬一千零六十八份。
  《明報》遲遲不願報道移民消息,主要是政治上的考慮。《明報》創辦初期,走的是"非政治"的路綫。主事人希望把《明報》塑造成一份以小市民為對象的消遣性小報,故此在內容上不斷加強副刊,尤其是武俠小說。隨後又大肆擴大馬經版,增辦狗經版。雖然《明報》多次在社評中強調自己是一份立場中立的報紙,但是左派還是把《明報》看成是一份左派外圍的報紙。在報道移民事件的問題上,《明報》主事人當然知道,要是報道就會開罪大陸,也會失去許多左派朋友。1964年12月,《明報》與《大公報》展開筆戰,金庸纔對1962年5月期間《明報》處理移民潮的變化,有了深切、坦率的表白:
  "……當大陸上饑餓的同胞在五月初開始涌嚮香港時,我們……不願多惹是非,所以並不登載這些消息。後來饑民愈來愈多了,我們不能視若無睹,衹好刊登一些。但再過得幾天,《明報》的采訪課整個沸騰了。記者們從邊境帶回來的眼淚,灑在編輯部的桌子上和地板上,他們激動的表情和辛酸的言語,使每個人的良心不能平靜。港聞版的編輯不斷地問:'登不登這消息?'每個都在不滿:'這樣的大消息也不登?'
  在受到事實和良心的嚴重考驗之時,我們衹有决定,'真實地報道這個不幸的消息,發表這成千成萬同胞們的苦難'。我們明知這會得罪許多朋友,會使得我們以後一生的日子很不平安,會使我們負上許許多多的罪名。然而,《明報》刊登過許多武俠小說,我們贊揚堅持正義的心靈,難道在說了許多年風涼話之後,當自己遇到危機的時候,就去做卑鄙無恥的小人麽?
  ……我們决定刊登'五月人潮'的消息,金庸內心難道不怕麽?難道不想到自己安危和妻子兒女麽?老實說是怕的,也是很有顧慮的,知道這是一條充滿着荊棘的艱難道路。但一個人一生衹能死一次,總不能讓以後的歲月永遠在慚愧和羞恥之中度過……"。 (《敬請〈大公報〉指教和答復》,1964年12月8日《明報》)
  事實上,《明報》與左派分手的第一步,是被客觀環境逼出來的:為報社記者、編輯所迫;為香港報章的大氣候所迫;為讀者所迫。香港社會受到5月移民潮的衝擊,而《明報》受到的衝擊更大。自此之後,香港左派不再視《明報》為同路人,彼此的歧見開始顯露。《明報》也一步步地走上了"政治報章"的路嚮--內容愈來愈政治化。經過了5月的洗禮,《明報》開始隱隱然知道,它的讀者群在哪裏,它要嚮哪一個方向發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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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第一章 香港--1959年(1)第2節:第一章 香港--1959年(2)
第3節:第一章 香港--1959年(3)第4節:第一章 香港--1959年(4)
第5節:第一章 香港--1959年(5)第6節:第二章 少年金庸(1)
第7節:第二章 少年金庸(2)第8節:第二章 少年金庸(3)
第9節:第二章 少年金庸(4)第10節:第三章 野 馬(1)
第11節:第三章 野 馬(2)第12節:第三章 野 馬(3)
第13節:第三章 野 馬(4)第14節:第四章 創刊的故事(1)
第15節:第四章 創刊的故事(2)第16節:第四章 創刊的故事(3)
第17節:第四章 創刊的故事(4)第18節:第四章 創刊的故事(5)
第19節:第四章 創刊的故事(6)第20節:第四章 創刊的故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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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節:第五章 尋找讀者(3)第24節:第五章 尋找讀者(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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