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 流動的光影聲色:羅展鳳映畫音樂隨筆   》 第28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6)      羅展鳳 Luo Zhanfeng

  電影也從這裏開展,繼續安氏那種虛實交纏的電影語言。那是一個發生在1976年除夕至1977年元旦破曉時分的故事,地點是一個"封閉空間",主場景是狩獵者與他們妻子所處的旅館。發現屍體以後,一班狩獵者把屍體搬運到旅館的大廳堂,從此人心惶惶,各自開始表述、回憶及自我剖析:過程中間或離開旅館到外景去--森林、河道、大街等,劇中時空交錯,現實、超現實、當下、回憶、潛意識、夢境……沒有清晰的界綫劃分,糾纏不清,同樣是晦澀難明之作。
  《獵人》裏,安哲羅普洛斯繼續沿用了《流浪藝人》裏的那種獨門安氏歌舞片風格,且更見震懾凌厲。回到1950年代,當薩巴斯(Savas,Vangelis Kazan飾)與愛人參觀政府軍隊司令部的建築物(即後來的旅館所在地)時(薩巴斯後來正是旅館的老闆),二人從窗外目睹殘酷的槍斃刑罰後,竟然毫不變色地舞動身軀,唱起愛歌:
  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
  兩人情投意合
  好像夢一樣的愛情
  就讓親吻來結束這思緒吧!……
  本是快樂情歌,然而快樂在這裏可不是對準劇情配置的,甚至有着一種虛妄的荒誕感。那是人的可悲?是數年來希臘內外戰爭叫人對死亡、創痛無視?明明目睹殘暴的行刑,薩巴斯與愛人卻是目空一切,無所感覺,繼續舞動、歌唱。愛情是對抗歷史洪流的一個重要元素,戀人們眼中衹有對方,其他不再重要,然而,這裏卻存有一種荒謬性。美好的正面事物反過來是人性變質的綫索,淪為毀滅性的表現。熱情的情歌更顯麻木不仁。
  鏡頭一直跟隨着薩巴斯舞動的身軀,一個背部的特寫,藉此作場景轉換,接着,破舊的司令部建築物已成了裝潢完備的旅館,薩巴斯繼續唱他的那首名麯,空間沒變,不同的是時間已輕輕轉移至1951年。斯時,旅館的餐廳正在開設派對--快樂的倫巴與搖擺舞麯(Swing),抖擻精神的舞廳樂隊,紅男緑女都在舞動身體,十分起勁,包括薩巴斯與他的愛人,一輪熱舞,大傢稍作休息,之後,另一位身穿大紅高叉長裙的性感女歌手出場,在樂隊的包圍下,唱着叫人醉心的歡愉歌麯:
  我看到了我的曙光和我的秘密
  我的曙光在閃耀
  大傢都十分憧憬你的嘴唇
  為什麽是我呢……
  我深深地被你吸引着
  深深愛你深深愛你
  你在我手心真是剛剛好……
  依然是輕快情歌,人人喜氣洋洋,在一面倒的歡樂之際,別忘了,安氏總會在喜宴中放一個不快樂的人兒[又見於《養蜂人》、《一生何求》(Eternity and a Day ,1998)等]。歡樂的歌聲揚起,畫框左邊是快樂的舞者,右面站着一個提着緑色包包的男子楊尼斯(Iannis,Dimitris Kaboridis飾),迎着他前來的是薩巴斯與他的愛人,都木然地站着,一副惘然若失。
  從此開展了楊尼斯的故事。
  這個叫楊尼斯的男子,一直想脫離自己原屬的政黨,他滿臉愁容,有回跟友人在漂亮湖泊泛舟,訴說忐忑心情,換來友人以口哨吹的麯子響應,表達着相反意見。楊尼斯更加孤獨。
  喜慶場合,不快情緒,繼往開來。我記得那個屬於1964年的晚上,楊尼斯走在街上,孤零零的,霎時被經過的餐廳裏的歌聲吸引,一個人,就難得的跳起舞來,甚至被歌聲吸引,走進餐廳--餐廳內,臺上是小樂隊伴着女歌手演唱着綿綿情歌:
  ……為什麽要逃跑?你要去哪裏?
  我們兩個是相愛的
  回去的話也是飽受難熬的相思
  我已經不可以留在這裏了
  你為什麽不捨拋棄我?
  雖然我明白
  但我還是忍不住淚水……
  楊尼斯找位置坐下,冷不防卻來了兩名官員,夾着他欲迫他作什麽簽署,暗潮洶涌。愉悅的歌聲在這裏變成了對楊尼斯的嘲諷,他一度起身離去,高揚,最終回歸座位,屈服。兩名官員繼續指示樂隊表演,由希臘古典吉他布祖基琴(Bouzouki)率先帶領,演奏出另一段快樂的旋律,兩名官員就迎着楊尼斯到舞臺前開始跳舞,他們愈發高興,楊尼斯卻苦着面容,一副無所適從。又一次,快樂的場合,失陷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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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聲畫聯姻 文/周黎明第2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1)
第3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2)第4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3)
第5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4)第6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5)
第7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6)第8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7)
第9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8)第10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9)
第1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第1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2)
第13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3)第14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4)
第15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5)第16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6)
第17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7)第18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8)
第19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9)第20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0)
第2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1)第2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2)
第23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1)第24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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